等到我风尘仆仆赶回家乡时，他已准备远去外地务工。
　　 我和他认识十年了，从小时候穿尿裤就一起玩，一起爬树，一起放牛，他像一个哥哥，摘到桃子给我吃，时常给我买可乐。18岁那年，我去了外地读大学，而他，早早放下学业外出闯荡，算是辜负了书香年华，我成绩比他好，我劝过他好生读书，他固执的想一人远走他乡做个流浪英雄。我记得我走的那天，他也来送我。我和他简单拥抱，依然记得他说：“出门在外，要是孤单了就给我打电话啊。”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眼里仿佛带着泪花，可我记得，那年他帮我打架时也没哭……
　　 如今，我回到了这个记忆中熟悉的故乡。只是听父母说起他，说他要走了，我问去哪？父母给我说，他在外地打工，不过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这次回来只是收拾一下老家，可能再也不回来啦。
　　 我走向他家，记忆中非常熟悉的道路重新浮上脑海，路上遇见一些父老乡亲，简单寒暄了几句，他们看见我的衣冠楚楚，差点把我夸上天，我并不喜欢这样受人献媚。
　　 他正站在外院扫地，我慢步走过去，他抬起头，眯着眼，仔细察看我，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了他，6年不见了，他仿佛老了十几岁，很难寻找到当初的青涩，下巴的胡渣格外刺眼，头顶上乱糟糟的发型，穿着背心劳动着。
　　 “你是林跃？”沙哑地声音传来。“小石，我回来了。”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他慌慌张张地从一旁搬来凳子，用袖子在凳面上擦了擦，又拍了拍袖子，掸去灰尘。我坐了下来，摸出香烟递给他。他很诧异，随后接过烟，手僵住问道：你不是不抽烟吗？我摇摇头笑了：“在外社交，难免要学会这些。”他也笑了起来，只是差了一点纯真，差了一点那年的简单。
　　 “在外面做什么工作？”我点起烟来问他，又将燃着的火移向他嘴边，他赶紧含着烟用手捧住点燃。口中吐出缭缭烟圈，他结结巴巴的笑着说：“就……在那个工地上干一些活。”我看出他的难，也看出他不想和我谈这些，怕挂不住面子，他从小就爱面子。
　　 “怎么想起来看我？”他问我
　　 “听我爸妈说你回来了，不过好像要出去是吧？我来送送你。”
　　 等到他打扫完屋子，收拾好必要的东西，他一手一个大包，我也帮他提着一个。我们并肩走出乡村，走向不远外的车站，太阳渐渐倒下西山。
　　 夕阳在这个下午格外的红，像是撒下了热血在他脸上，但始终透不过他成熟的脸庞。
　　 我们站在车站等着车子，我帮他提着旅行大包，他也拿了很多东西，本来矮小的他显得臃肿起来。这过程我和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意识到我和他渐行渐远，现实的残酷将我与他隔离，此刻，我并没有觉得傲慢和偏见，小时候我觉得他会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我心里很难受。汗珠从他发间悄然滑过，我又想起了那年他替我出头为我打架，他存一周的钱赠我生日蛋糕。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喉头一紧，鼻腔酸酸的，也像那年他递给我的那瓶可乐。
　　 我不忍看他在底层反复对抗生活，愤怒挣扎平凡。
　　 他跑去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包不菲的香烟，跑到我身边递我一支，我知道，他是特意这样做的，他不想让我瞧不起他，可他越是这样，我和他距离就越来越远。
　　 “有女朋友了吗？”他突然打趣我说
　　 “还没呢，没有时间谈恋爱。”
　　 “对了，她呢，没和你在一起吗？”我问起那年他的初恋。
　　 “早分手了，她现在比我好太多了。”他自嘲的说道。
　　 “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说，我能帮到你的，我会尽全力。”我认真对他说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这样。
　　 “那谢谢跃哥了。”他笑着对我说。
　　 “其实不用这么见外……”话音刚落，车笛声响起。
　　 车来了，我帮他提着包走了过去，上车前，我突然有好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出门在外，要是孤单了就给我打电话啊。”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看见了他眼里闪着泪光，他点了头，上了车。
　　 我目送着他的离开，目光在城市间闪烁，我想告诉他，我还想喝一次他递给我的可乐，如果我是上帝，我会让他不受生活折磨，为他扛下所有苦难，就像那年他站在我面前挡住了所有危险。
　　
　　 ――亦默
　　 202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