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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冷了。鹅毛似的雪花时不时从天上洒下来，像要给这个城市盖上一层层白色薄膜似的。笼罩在白薄膜下的一栋五层楼房，楼顶“汉东眼科医院”几个红色大字闪闪发光，三楼四个房间的日光灯正在闪烁着明亮的白光，灯光下不时晃动着穿着白色大卦医生们忙碌的身影。
　　 “号外，号外，告诉你们一个奇特的新闻，你们想听吗？”平时号称为“小灵通”的年轻医生何志强，一进门就大嚷大叫。
　　 “什么新闻喔，看你大呼大叫的！”坐在电脑桌前的梁小燕医生用手往上推了一下近视眼镜，然后眯着眼看何志强说。
　　 “你们不知道吗，钟老大学会用微信了呢，小燕你看你看，他还发朋友圈了呢！”何志强边说边打开自己手机微信朋友圈给梁小燕看。
　　 “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梁小燕睁着大眼睛看何志强。“下面还发一张鲁迅的照片，什么意思？”
　　 “哎那个‘过时钟’，突然开始发微信朋友圈，可能因为这次……”说到这里，何志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劲，立即止住了。
　　 前几天，汉东眼科医院民主推荐一名高级职称，竞争者为钟大山和，。
　　 先说钟大山，他可以说是汉东眼科医院里工龄最长的医生，业务精湛，经常有高质量学术论文在省内外乃至国家级医学期刊上发表。虽然在业务上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但钟大山为人低调，寡言少语，一心就扑在医术专研上，他不只在眼科方面有专长，还在病毒传染学、神经学方面有所研究。因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和学术研究上，钟大山对其他方面就关注和了解就少一些。比如手机，钟大山一直在用那种只可以通话和发信息的老人机，去年初，单位换新领导，新领导要求每位医士人员必须使用智能手机下载微信和QQ，以便于传达工作信息和文件，迫不得已他才购买了一部华为智能手机。虽然有了智能手机，并下载了微信和QQ，但钟大山只会用它们来接收和发送信息，没有过多地研究其他功能。所以被小年轻人何志强悄悄在背后给他取了个绰号“过时钟”。
　　 钟大山也知道何志强给他取了那么损人的绰号，但他不计较，用他的话说，我参加工作的时候，你这个黄毛小子都还没出生呢，我跟他计较干啥呢。
　　 话虽那么说，但有时晚上一个人在办公室值班，夜深人静的时候，钟大山联想自己在眼科医院奋斗了将近三十年，不但没有一官半职，而且连一个高级职称都没有混上，还被刚来的小年轻人瞧不起，想想自己这辈子，一心选择扑在业务和学术专研上，不知道自己似乎选择错了？有时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地落下几滴老泪。
　　
　　 2
　　
　　 再说这个梁小燕医生，2009年在汉东省某职业学校畜牧兽医专业毕业。在职业学校读书的时候，有亲戚朋友问她在哪个大学读书，梁小燕怕丢面子，就谎称说她在省人民大学。她那知道底细的父亲，也不揭她的底，而是在熟人们面前改话题说，我虽然给我家小燕子学医，但是如果她学成归来，不喜欢当医生的话，我就帮她找一分行政事业单位的岗位给她。
　　 梁小燕的父亲是何许人也，敢那么说话为女儿而打包票？他就是大汉东眼科医院的院长梁伟民。
　　 梁伟民在汉东市虽然算不上很大的官，但用梁伟民的话说，汉东市的一把手和百分六十的市直单位一把手都是我的熟人，没有什么事我搞不定的。
　　 话虽那么说，但女儿真正从学校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他那些同学熟人没有一个帮上忙的。
　　 恰好2009年初，汉东市对机关事业单位人员招考制度进行改革，要求全市各机关单位新进人员严格按照“凡进必考”的方式进入。
　　 而作为高考分数才200多分进入的职业学校，并在学校里谈恋爱、混日子的梁小燕，每次参加市里的公务员或事业单位招聘考试总是名落孙山。之后两年梁小燕不是这里开店，就是在那里做临时工作员，总之没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再说因为没有固定工作，跟她谈了五年多的男朋友也向她提出分手了。对梁伟民的失言，梁小燕心里极度不满，随时在梁伟民面前抱怨和发脾气。梁小燕抱怨多了，梁伟民有时也很生气，就说，如果你底子强点也不会混到这种地步，再说要人帮忙，你自己也得有两把刷子是不是？赶鸭子上架，首先你得是一只鸭子才行啊！
　　 梁伟民这话说得有点重，就把梁小燕给说跑了。
　　 好几天都没联系上，梁伟民就后悔了。这梁小燕可是自己的唯一女儿啊，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对她妈妈交待呢。
　　 由于梁伟民经常家暴和在外玩小三，梁小燕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妻子就向他提出离婚了，他妻子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唯一的一个要求是他必须把女儿带好。
　　 这梁小燕一走，梁伟民就慌了。急忙找亲朋好友帮忙，幸好在汉东熟人多，没两天就跟女儿联系上了。
　　 原来女儿跑到他一个同学家玩去了。
　　 幸好没出事啊。梁伟民暗暗松了一口气。
　　 事情到了这一步，梁伟民也真的为自己以前说出的大话而羞愧了，他在熟人和同事面前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高调谈自己的女儿了。
　　 没过多久，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言，梁伟民采取通过向社会招聘合同工的名义，把梁小燕招到自己所管辖的眼科医院来了。在眼科医院没两年，梁伟民又通过市里的某位领导打招呼，采取人才引进的方式又把梁小燕变成了眼科医院的正式编制员工，其中过程也很曲折，但由于跟本故事联系不大，不再赘述。
　　 这梁小燕成为市眼科医院后，分到了钟大山同一个科室。因为她学的是畜牧兽医学，对眼科一窍不通。所以她在医院里就是做一些材料打印和接听电话等简单的工勤工作。
　　 由于医院的工作主要是治疗和诊断，所以对于梁小燕，她一个月有事做的没几天。用何志强在跟其他同事的话说是，这个小燕子啊，果然是领导的公主，来医院上班就是聊聊微信，刷刷抖音，我们来工作，她是来享受生活啊！
　　
　　 3
　　 “怎么不说啊，把话说完嘛！”梁小燕眼睛斜视何志强的脸说。
　　 “不、不说了，这个话题不好说。”何志强脸色微红。
　　 “你不说，我说。”梁小燕说。
　　 “志强，你没听说吧，过时钟出事啦！”
　　 “出什么事了，快说，快说！”
　　 “嘘，不要急嘛！”梁小眼眼睛扫了办公室门口一眼，然后小声地说：“你不要跟别人讲，是我老爸跟我说的，说他乱在群里发一个消息，就被公安的喊去约谈了。”
　　 “什么消息？”
　　 “你不知道前两天早上的事吗？有个眼睛感染很厉害的那个女病人。”
　　 “知道，知道。”
　　 何志强立即把前两天早上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那天早上，天空阴阴的，气温很低，干冷干冷的，眼科医院也没几个病人。
　　 上午9点过，突然有一辆警报呜呜叫的急救车和几辆公务车开了进来，不一会儿单位工作群里就发出通知，要求眼科所有骨干专家到急诊科会诊。何志强感觉这病人特殊，虽自己是办公室一个副主任，但因为自己是行政职务，不是骨干专家，所以只有在外面围观的份。现场有公安、有特警、还有市政府的相关领导和工作人员。
　　 看到这阵次，何志强隐隐猜测一定出什么大事了。但他又猜不出什么，他只想有可能这人涉及什么犯罪，才有那么多人来把守。
　　 钟大山作为骨干医生也被喊去现场诊断，专家们忙活了一个早上，最后没有把那个女病人抢救过来。只听钟大山满头大汗地回来说，这种病人早就应该运到市医院感染科了，把她拉来我们眼科医院干嘛。
　　 然后梁小燕在旁边插话道：不是听说她眼部受感染，眼珠子都要脱落出来了吗？
　　 钟大山白了梁小燕一眼说，这不是眼睛感染的问题，这是从肺部感染开始的，哎，说这个你不懂。
　　 梁小燕只好闭口不再接话。
　　 那天，在何志强眼里，钟大山好像心情有点沉重，所以说话有些带刺。虽然钟大山平时里沉默寡言，像一头只会干活的“老黄牛”，但跟同事讲话一般都很随和的。当然他也有说话刺耳的时候，特别是会上，他突然一变平日里沉默人的形象，口若悬河地发表意见和建议，有时会让院领导都下不了台，所以很多院领导都把他视为眼中钉。所以有时喊大家开会时，为了减少钟大山参加会议次数，主办会议领导会提示办公室人员说，那些忙于钻研业务的老同志可以不必参加咯。
　　 而何志强的性格恰恰跟钟大山的性格相反，他虽然医术一般，但他能说会道，巧舌如簧，八面玲珑，人又猴精猴精的，深受领导喜欢。比如有次省卫生厅来院里抽查医疗事故发生率，问到钟大山，钟大山实话实说有3例，但问到何志强，何志强说，只有1例，其他两例都是在其他医院发生后，我院最后做补救医治的。
　　 钟大山知道何志强不说实话，不过他也不好在争论，因为何志强那么说，肯定有一套逻辑完整的应对材料的。年底，汉东眼科医院因为医疗事故率低，被省卫生厅评为全省先进医术医院。而因为何志强在应对检查有功，被院领导破格提拔为检验科科长兼任办公室副主任，负责领导钟大山和梁小燕的日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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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燕子，难道那天那个女病人身上受病毒感染？”何志强从回忆中走回现实，作为检验科医生，虽不是技术骨干，但何志强还是结合钟大山和梁小燕的谈话中猜出一些道道来了。
　　 “是的，是的，听我老爸说，这种病毒叫NC病毒，感染性很强。”何小燕小声地接话道。
　　 “那，那这女的怎么接触到的？”何志强有点紧张。
　　 “听说乱吃野生动物，从动物身上传染的。听说其他医院已经接收得几例了。”
　　 “啊，啊，太可怕了，这么恐怖劲爆的消息，官方怎么不公布消息呀？”
　　 “不知道呢，听说过几天全省旅游大会要在汉东市召开，所以官方要求暂时封锁这个消息呢，不然怕影响汉东市的形象。”
　　 “原来过时钟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被约谈的呢！”
　　 “正是，正是。”
　　 “他是通过什么群发出去的呢？”
　　 “听说，他把消息发布在他的家族群的，要要他的亲属们不要乱出去逛了，说现在有流传感染病毒扩散了。”
　　 “就因为这个消息，他就被约谈啊？
　　 “是啊，其实我觉得他蛮有勇气的。”
　　 “哎哎，不说了，对这个事可要小心评论。”
　　 “嗯嗯，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哦。”
　　 “我是哪个嘛，我肯定会给你保密的，小燕子。”说完，何志强走过去，摸了一下梁小燕的头。
　　 话说敢摸梁小燕的头，其实何志强早就跟梁小燕好上了。
　　 但何志强和梁小燕的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也几乎好了快一年了吧，但两人始终没有把关系公开化的原因是，何志强其实已是一个有妇之夫。准确的说，他们的关系，就是情人关系而已，而何小燕其实是梁志强的小三。
　　 梁志强的妻子在农村老家教书，是一名漂亮的农村小学教师。梁志强也几次想办法把妻子调进城，但苦于没有门路。因两地分居，近年来两人争吵不断。由于不能把妻子调进城里，让何志强感到很烦恼，所以不知何时起，何志强也喜欢上喝酒了。
　　 那么他们两个人怎么好上呢，首先两人同一个办公室，天天都在一起共事，然后呢，两个人业余时间都喜欢去酒吧喝酒K歌，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好上了。在一个周末的晚上，两个人无聊，约去喝酒，喝醉之后的梁小燕突然把何志强抱得紧紧的，然后用小拳头击打着何志强的后背，接着又哭又笑的地说了很多话，她说何志强长得像她前男友，她说何志强人很活泼精灵，她说何志强是她特别喜欢的类型……那晚上梁小燕把何志强说得很感动，让何志强也情不自禁地把她抱得紧紧的，然后两个人倒在了包厢的沙发上……
　　 其实那晚上，何志强也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醒来，脑袋清醒的何志强回忆前一晚上的一幕，竟然后怕得身体颤抖起来。
　　 因为说到底，他始终没有从心底上喜欢梁小燕，在他心中，妻子还是最漂亮最迷人的，只是最近妻子给他的压力，让他有点抗不住。
　　 不过发生关系之后，翻过脸说不喜欢，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何志强只好一边继续撒谎应付梁小燕说，等我跟妻子做通工作，我们友好离婚后，就来跟你。然后一边拖延时间想着怎么结束他和梁小燕的关系。
　　 其实想到跟梁小燕发生关系后，何志强心事重重，虽然人前装得生龙活虎，并当上了科长，但他人后一个人呆着得时候也曾默默地流着伤心泪。因为梁小燕是领导的千金，既然你碰上领导的千金了，又要想轻松松地摆脱，领导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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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竞争高级职称落败，被公安约谈后，钟大山脾气越来越不好。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他变得更沉默了，来办公室动不动就发脾气，有时接听患者的电话他也没有一个好口气。
　　 钟大山真的变了，变成了一个性格孤僻、不合群的人，变成一个不讲政治不讲规矩不讲原则的人，变成一个冷血的人。
　　 “大山同志，作为单位领导，我有必要好好跟你再谈谈了。”院长梁伟明终于喊钟大山出来谈话了。高大伟岸的梁伟民后仰着身子，斜靠在院长办公室黑色皮质老板椅上，一边挑起一根“大中华”，一边直视坐在对面棕色木质沙发的矮小消瘦的钟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