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腊月(散文)
腊月
北芳
年在故乡,是一首世代唱不完的歌,它载着祖祖辈辈人无限期的宽容与岁月对话。新年的前奏曲在腊月奏响,盼年的心情在轻舞飞扬的雪花中抽穗拔节;年岁的更迭,是一种数字游戏,却被多情的人们赋予诸多美好的内涵,并为此制造欢天喜地的响动和气氛。
大雪纷飞的季节,人们聚集在火塘前,说着古人的轶闻,话着今人的趣事,树枝柴禾点亮了生活的快乐,品头评足的趣味在吃着苹果的对话中,蜜一样甜腻了人们的日子。希望树下的憧憬,在一杯清茶里摇曳生姿,其乐融融的曼妙中,说着说着就走进了腊月年跟前。
忙碌成了腊月的代名词,一进腊月门,空荡了大半年的屋子,开始被年货挤满,院落里不时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被单和衣物。扫屋赶集,蒸煮烤炸,晨炊暮烟,灶台上蒸煮的亲情,温馨了几代人的心肠。
生命中有许多这样热闹的腊月,一米暖阳下,麻雀站在枯枝上交头接耳,馋涎着木门里飘出的米香;猫咪蹲在一把破椅子上,半眯着眼睛,无可奈何地对着铁丝上的鱼串和香肠喵喵地叫个不停;放了假的小孩在大街上拿着玩具枪哒哒做游戏。这让人想起我们小时候,腊月放了寒假,就是最自由的天下,拿着胡秸杆子,当着冲锋的大旗和步枪,在平阔的大街上呼喊着,飞奔着,瞄准某个路过的大人,“哒哒”地扫射一通,一不小心扫射的是要去赶集的母亲和婶婶们,一个个扔掉胡秸秆,牵衣吵闹着要跟着大人去赶集,可那是“小孩巴过年,老头怕花钱”的艰难竭蹶的日子,那是富人的欢乐、穷人的关口的时代;于是大人们连哄带吓唬,集市上有拐子,专门抓小人。你呆家,回来捎糖豆给你。小孩抹抹眼泪,高兴得拍着巴掌唱着“新年到,新年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旧毡帽,老太太要块大年糕!”年的气氛立刻在小孩的歌谣里日日盘旋在村庄的上空,转出盼年倒计时的耀眼的光芒,一个香香的五颜六色的年便笼罩在美妙的幻想里。
几里外的集市上,在物质馈乏的年代,稀疏的摊位上传来的吆喝声清晰而响亮。自古以来做买卖就是靠着两片巧嘴皮;你听,那一边,男高音:“白菜心,包饺囤,佐上我这个五香面,吃个好口味。”有人称二两,男高音又唱:“跺跺脚,狠狠心,给大妹子缀上有半斤。”那一边最热闹的是卖鞭炮的,两个人轮班吆喝:“响亮响亮,人财两旺!”偶尔点上一个二驴踢脚“砰——咔——”,虽然单调,却炸响了人们世世代代对四季的祈福和渴望。有人边念叨“人家过年,咱也过年;人家放两个爆仗,咱放两个鞭。”围拢过去买两挂小鞭回家给儿女们分。
如今的乡村腊月集市,人群里奔流的喧闹与喜悦,如同庙会一般盛况空前。车如流,人如织,接踵擦肩,吆喝声,讨价声,物的小山,人的海洋。秤盘在忙不迭地移动,衣服在欣赏着试穿,水果点心不停地挑拣,一篓篓,一筐筐,似星斗布满集市的长廊,人流编织成彩带,布满大街小巷。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竞相弥漫,所有的颜色一齐流淌,滑进厚实的喧嚣里去。红红的春联和中国结,舒畅的笑脸,闲适的心情,绚丽的烟花,浓烈得像一杯陈酿美酒,醉了富裕起来的千家万户。
年货置办得差不多了,接着母亲的围裙上天天绽放白面的花朵,大枣饽饽一锅锅,包子年糕面鱼盛满了大笸箩,硕大的铁锅里每天都冒着白面的香气,小孩手中零星的鞭炮,渐次稠密着村庄头顶的炊烟,人们在一年的劳作之后,欢喜地嗅着年的气息,吃好的,穿新的,庄户人对年的尊重和敬畏,不由加快了心跳的旋律,无限的亲切感随着日子的摇晃,一步步走向年关。
丰满富态的光阴里,大红灯笼如同五月的石榴花开满大街小巷,柔曼的光晕里,新年的形状、颜色、气息,亲人的笑脸,在充满期待的腊月做着最后的彩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