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曾经的年画(散文)
曾经的年画
我从小对年画情有独钟,尤其对杨柳青年画一直是渗入骨髓的喜爱,也许因为我小时喜爱画画,而杨柳青年画像我的蜡笔画和父亲的水彩画,它好像是一种最民间的色彩吧。
父亲爱好根雕和画画,尤擅工笔画和水彩画。那时供销社的样板戏四联画和单幅的《拥军优属》、《娃娃看新图》、《打渔杀家》之类的年画再便宜父母也舍不得买,而没有年画就不像过年,父亲就用水彩在白色的石灰墙上画幅荷花仙鹤图,而母亲则在窗棂上用染花饽饽的染料画窗花——这一年啊,别提我们有多高兴了,除夕来拜年的,走亲戚的,无人不夸父亲手巧。父亲画的年画给我们家增添了无限喜庆的气氛,寒碜的屋子变得蓬荜生辉。
农村习俗,每到赶腊月集,人们都要捎回几张年画。过了小年以后,扫墙、打浆、贴年画。家家户户总要换下贴了一年被炕头烟熏烤黄褪色的旧年画,贴上四联画,有《龙江颂》、《杜鹃山》、《追鱼》和《花为媒》等。那时家家的墙壁都是泥沙墙,我家的四间草房,只有正房和厨房是抹了一层白石灰的,另外两间是用麦秸和着黄垚泥抹的泥墙。那时的毛主席语录是大队每年都发的,那两间墙上便贴满了重复的毛主席语录。条件好的人家会买一些花纸贴成炕围画,有彩色的,有金鱼或牡丹暗花的花纸,这样的炕就显得雅致清气。没条件的就去学校称二斤旧报纸来家煳成炕围画,炕头上方中央贴上新买的年画。年画春联窗花一贴上,千门万户,焕然如新,一看热闹堂堂,再看喜气洋洋,年画里浸着的,是花好月圆时的大俗与大雅。
除夕我去满村拜年,到人家家里先盯着年画看不够,因为我家总是贴毛主席语录。那时我还没上学,可是毛主席语录我都能念到底;吃饭时,我就用筷子指着毛主席语录念两遍,不认识的字,就问父亲。虽然没有我喜爱的年画,但是毛主席语录成了我最初识字的教科书。
八十年代,年画市场开始风生水起,种类异彩纷呈。有电影剧照的《龙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红灯照》等,有名家画的《嫦娥奔月》和《牡丹富贵图》,有《连年有余》的娃娃抱金鱼,有象征新的一年能招财进宝、五谷丰登的摇钱树和聚宝盆……几乎所有的年画都寄寓着某种吉祥的意思。老年人一般要贴一幅《麻姑献寿》,书香门第或有文化底蕴的家庭,会选择梅兰竹菊、渔樵耕读一类有文化品位的四扇屏年画,故事类和戏剧类的年画要根据家庭成员的喜好来选择。
如果哪一年有了闲钱,赶年集时父亲也会带着我去挑选我喜欢的年画。我最愿买的是仕女图和戏曲画。有一年买了一套《红楼梦》四扇屏,是黛玉葬花、宝钗扑蝶、元妃省亲、湘云眠芍仕女图,贴在炕头上。清人李光庭说“扫舍之后,便贴年画,稚子之戏耳。”这是我小时候的真实写照。我闲着就在本子上照着画,用蜡笔染色,自我欣赏;妹妹在炕上穿上母亲的大襟袄,用棉槐棍挑着个小篓甩着袖子扮演林黛玉,我则急忙把长围巾披在肩上做长袖善舞状招呼着说我是嫦娥奔月了……那时我除夕出去拜年,到谁家里看到的年画就记在心里,如果有我喜爱的仕女图和花鸟画,正月里抽时间我就拿着纸和笔去人家家里,趴在炕邦上,照着墙上的年画画,画不好的,我就跳到炕上,把稍微透明的纸贴在画上,把仕女的轮廓印制下来,然后回家进行精描细画,用蜡笔上色。
九十年代的年画是挂历唱主打歌,挂历上印着电影明星的靓照,还有花鸟虫鱼、山水画、生肖画等等。挂历都是十几元一本,但大都是单位发的,人们用来赠送他人做贺年礼品。挂历成了高雅的居室装饰,而传统年画也是一定要买一二张的,像“连年有余”、“招财进宝”、“一帆风顺”载着一船金灿灿的元宝人民币样币之类的年画,尤为庄户人所喜爱。每当新年挂历登堂入室之际,我心中总是泛起贴年画的温馨感,贴心贴福贴年画,是我心底永恒的深情记忆。
“杨柳青青似画中,家家绣女竟衣红。丹青百幅千般景,都在新年壁上逢。”时光飞逝,年画的内容像一部百科全书,包蕴着一个完整的中国民间的艺术精神。每个阶段的年画都烙着时代的印迹,成为一段段历史的缩影。老时光里的年画,是乡村风俗文化的积淀,是新一年驱邪助善、吉祥如意的使者,是新春佳节五彩缤纷的点缀,是我看图识字的启蒙读物,是我自学工笔画的最初样本,为我贫穷的童年储藏无穷的乐趣。
如今那些给人留下无数喜悦和温馨回忆的年画风光不再,人们大都装潢成雅居,挂着十字绣、名人字画和山水风景画,年画的风采已散落在现实的岸边,很少再有人家会张贴年画,但在艰难的岁月里,年画伴着人们度过了一个个快乐的春节,丰盈了孩子们的童年,给我们留下了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