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夜雨潇潇(散文)
雨,轻轻的,滑过庚子年伊始的不平静,冷飕飕地飘落在冬天的夜幕中。
窗外,夜雨潇潇,淅淅沥沥落在无人的小区里,似哼唱着一首缠绵又遥远的歌。
谁家的窗口飘出了轻音乐《雨韵》,似古琴,伴随着长笛悠扬。这便是天籁之音么?随着细雨积累起的雨滴,“啪嗒、啪嗒”声滚落在窗沿边,珠花四溅,我的心绪随之而一起滚落到细雨中。
我想起了杨万里的《小雨》,“雨来细细复疏疏,纵不能多不肯无”。讨厌这样的细雨,湿答答的,何不干脆来一场像样的大雨。
风似笛,吹响在这冬末的最后时光里。雨如丝,点点滴滴飘洒在贵如油的初春里。这是一场冬夜春雨,冬与春作最后的交替。
我讨厌白天下着雨,什么事也干不成。但是我不讨厌夜晚的雨,因为可以躺着听雨声。居住树林里的十年间,养成了怪病。雨夜里常常会听着雨声而失眠,听雨落在树梢上,风吹动着枝条的细细挣扎声,似看到了扭动着的枝条,在雨中翩翩起舞。特别喜欢听雨打芭蕉之声,甚是着迷。虽不是模仿古代诗人的那种雅兴,却真的是喜欢那种时不时“噼”一声敲打着芭蕉叶儿,然后一声“啪”地回音着。滴落的雨珠顺着叶儿滚了下来,入了泥土。
特别是半夜里,借着昏黄的灯光,坐在窗前,听着那有节奏的声响,想着自己的一些小心事,时不时地再看看那宽大的绿叶,油亮油亮地闪着光,会有一丝丝的喜悦,悄悄地爬上心头。慢慢地,便会嘴角上翘,甜甜的笑意,暖了心怀。
今夜的雨,是久违了的冬雨。带着寒意而来。而我却无心赏它,心里想着那远方的白衣天使,此时,他们是否可以休息了。那个让人牵挂的远方,那里是否也在下雨。那些警保人员,以及那些自愿者们,他们是否还在冷雨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让人心疼。
心,乱乱的。已经听不出雨的诗意了。罢、罢、罢,还是坐到床上吧。
捧着一本散文书,随手正好翻到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这位著名诗人身处台湾,借冷雨抒情,将思乡之情揉合在文章中,这流淌而出的不仅仅是雨滴,还有那情不自禁的泪滴。“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简简单单的“想入非非”四字,包含着许多情感在里面,不难想象余光中老师的思乡之情。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让我更能清晰地隔着窗听到雨声了。“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余光中老师的这几句,似乎写到我的心坎里。想当年随父母下放农村的十年间,那雨是冷的,因为一颗回城的心,始终没有放弃。即使是冷雨,这日子还得过下去。那时候,除了忧愁,还有年少不更事而自带的喜悦。每到下雨天,不用撑伞,站立院中,伸出双手并拢,掌心向上,仰起头,在等着那从天而降的雨水。我骗小弟说,那是仙水,能让人聪明的。雨水跟我们在开着玩笑,怎么也聚集不起来,但是手心里是湿的。我和弟弟伸出舌头,舔了起来。冷雨,并没有味道,而心里有些甜,因为有成长的快乐。
那时的我,并不讨厌雨天,反而喜欢着下雨,特别是夜晚的雨。次日早早起床,挎着小篮子,拉着小弟便一头扎进了小树林里。低头寻找着,树林里的泥土松软处,会冒出一朵朵的小蘑菇。光滑滑的蘑菇头,只有一元硬币那样大小。轻轻一提,一只蘑菇便带着泥土出来。轻轻地放入篮子里,不敢触碰它,那鲜嫩就如婴儿的肌肤。不一会,便有了大半篮子。我拉着小弟回家,小弟指了指前面还有好多,不肯离去。我告诉他,母亲说过,不能全部采完,要留下一些给晚起的人来采摘。小弟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无奈被我拖着。
那些蘑菇,母亲倒下一半,余下一半还存放在篮子里,吊放在高处。母亲用剪刀将蘑菇带泥的根部剪去,用清水洗干净,与咸菜一起烧,那口味,用我们苏州的方言来说,就是“打耳光不放”的感觉。那些年来,从未见母亲用蘑菇与肉一起烧,曾经问过,母亲告诉我说:“蘑菇和肉烧的话,以后下雨天,那个地方就不会长出蘑菇来了。”我一头雾水,也问不出个高低来,只能相信母亲的话。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母亲的意思,哪里是蘑菇与肉的关系,完全是吃不起肉的原因。
那些年,感恩雨天,特别是夜雨。感恩苍天怜悯众生,让蘑菇这个尤物能成为百姓家中的一碗菜。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当我第一次听到歌曲《采蘑菇的小姑娘》时,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曾经的我,仿佛就是那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好在,我已经回城,不用再采蘑菇了。
一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这非常时期,是何人夜归?有好些日子没有听到汽车的喇叭声了,楼下的汽车每天都静静地停放着。
好奇心让我披衣起床,推开门,来到阳台上。伸出头去一看,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停在楼下。一位红衣女子钻出了轿车门,撑着一把花阳伞,身后背着一只包,一手拎着一袋东西。我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只见她清秀的脸庞,窈窕的身段,款款地踩着高跟鞋而去。这情景,这画面,让我想起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寞的雨巷”。此刻多么贴切,这寂寞的夜,这冰冷的雨。
雨,随风潜入夜。在这烟雨迷雾中,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件事,一个雨巷。
那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也是一个冬日的雨夜,我下了夜校,等待着男友。说好不见不散的,可是我站在雨中似站成了永恒。那日,天气预报说是没雨,谁曾想细雨绵绵。雨夜里,我站立了三个小时。学校门卫一位老伯伯的心也看潮湿了,在他的耐心劝说下,我独自哭泣着在雨巷中走回家。从那时起,我讨厌雨天,讨厌夜雨,也讨厌了那个让我如“望夫岩”那样伫立在雨中的男友。
随着伊人的离世,我早已释怀,可拂不去我眉宇间的忧愁,当年的雨夜,让我刻骨铭心。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飘飞的雨点随风摇曳着腰肢,向我的脸上袭来。几声喷嚏后,我关紧窗,回到了床上。
叹一声,轻叩心扉。满天的夜雨,笼罩着黑的世界。
我继续捧着那本书,将心归隐在散文的意韵里,以恬淡的心境平抚着先前的思绪。
客厅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诗朗诵,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如今我年近花甲,听此诗词,彼有同感。寂寞的心绪,尽在雨声中体现。
无心再看书,这夜色里洒落的雨,于清冷中,让我心生深思。窗外,夜雨潇潇,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思索着今后的人生之路……
谢谢老师,问候老师中午好,遥祝春祺,并祝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