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酒家】拥抱樱花(散文)
一
前些日,拙作《等我们相见》在江山发表后,怀才抱器兄长于千里之外对其续篇点我一题——《拥抱樱花》。不日,文友湘莉又说,《拥抱樱花》,期待哦!
倘若在以前,一听樱花之名,我或许立马会联想起那些抗战神剧,那些艳若樱花、心似蛇蝎的“军中之樱”、代号“樱花”之类的鬼子女媟来。
而现在我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我认为,这题目很好,真的很好。我的理解是,这不是玩字嬉戏,而是美美的祝愿,殷殷的期待——当我和宁在樱花树下拥抱的时候,就意味着硝烟已经散去,疫情已经降伏,一个崭新的春天已经来临。这是大家所期盼的事。
时下,正值杏月仲春时节。要是在往年,珞珈山中,东湖水畔,老斋舍前的樱花大道,该是樱花烂漫、游客如织的大美时光了。
而今,我想那些洁白如雪、灿若云霞的花朵一定很寂寞。就当千娇百媚,遗世独立,可无人欣赏又有何芬芳意气!但我坚信,那些春天的精灵,友谊的天使定然浪漫依然,安然无恙,就像我牵挂的人儿一样。
前些日,我陆陆续续地与宁又通了几次话。
她说,疫情正处在胶着状态,形势仍然严峻,她居住的二号区已有十几个人被确诊,楼下就有一例。
我问,生活状况怎么样?
她说,还好,人是不能出去的,需要日常生活用品,由小区统一配送。
我总想从她嘴里套点什么,不知为什么,一涉及具体敏感的话题,她就缄口不言。
我向她传达了各位文友对她的祝福,并说了“拥抱樱花”之事。
她听了哈哈大笑。她说,谢谢了!你们文人就是浪漫。老战友在樱花树下相见,已经够浪漫的了,还要拥抱樱花,哈哈哈!
我说,听似浪漫,实为期待。
她说,但愿如此,但愿……
她的语气有点伤感,这令我感到不安。
我说,这不是但愿,是必须,你给我整明白啰。
她说,是得必须,那我可就等着了哈,樱花树下,不见不散。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们又开始失联了。因为,此刻她早已再度扑在抗疫的前线舍生忘死……
二
这些日子,一旦有空,我就恶补有关樱花的知识。我想待来年,春风又绿江南岸,我与宁在樱花树下再相见时,一定绕不开樱花这个话题。
樱花,在现实中离我很近。时见溪汀庭院,孤寂一树,墨杆紫枝,谷风一暖,满树便如雪如云地开放了,往往令人“不知樱树春能早,便把樱花作杏花”。
樱花,在记忆的印象中,又离我很遥远。“赏樱日本盛于唐,如被牡丹兼海棠”。一提樱花,就会使我想起一个岛国。日本,素有“樱花之国”美誉。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曾把樱花误认为是日本的国花。其实不然,在日本,根本就没有国花一说,就如同他们没有信仰一样。如果非要讲究,也只能是非菊花莫属,因为日本皇室更看重菊花的富贵。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日本民众对樱花的偏爱。他们以樱花为傲,视其为民族精神的象征。
七年前,我曾出游过日本。那是阳春三月,恰遇日本的樱花节(也称樱花祭)。我们漫步在富士山下,陷入了樱花的海洋。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层层樱花,素似白雪,灿若粉霞,如梦如幻,和绿树相映,有一股触目惊心的美。途经村舍,不时见有人在樱花树下,三五成群,或吟诗作画,或开怀畅饮。记得我们一行,漫行至一曲溪清流处时,经导游山本介绍,还被应邀入席,浮清酒,品小食,饮清茗,与他们同吟《枫桥夜泊》,一派盛唐遗风。
当时,我的心情十分矛盾。樱花美仑美幻,可我总觉得它染有国人之血。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这是我当时真实的内心感受。因为,我总忘不了那一段沉痛的历史,那是我们胸中的恨,心头的伤。我难以想象,这个樱花缤纷的国度,当年咋会就丧心病狂地发动了那么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我毫无保留地对山本敞开了心扉。山本说,真是对不起,那场战争是樱花的耻辱,现在樱花又恢复了自然之美,已经成为和平与友谊的象征,接下去中日友好大大的,我们还给中国的许多地方赠送过樱花呐。
对樱花的好奇,原本也许到此就会戛然而止。而有了樱花之约,我又装高深地把武大的樱花寻根了一番。为了图方便,我直接入百度,一查询,发现那些樱花果然非同一般,不仅美,而且背景十分复杂。对它的说法,也是众说纷云。
我是一凡人,喜欢复杂问题简单化。我坚定地认为,丑恶的东西理应要分个彼此两清,而美好和灾难是不应该分国界的。像美丽的花,美妙的艺术,美好的文明。特别是面对灾难,更不应该彼此不顾,幸灾乐祸,这是母亲从小对我的教诲,我记着。这牵涉到世界上一个最伟大的字——爱。只有让世界充满爱,人间才会变成美丽的春天。
如是逻辑,拥抱樱花,我的心情就很美丽,很清朗,很明亮。
必须承认,此次新冠疫情爆发后,樱花给我凭添了几许美感。此番日本官方和民众的表现,让我有了温暖之意。我认为,这个以樱花为荣的国度,在我们陷入疫情围困之际,明媚地展示了樱花的雅丽和气度。不说其他,单讲他们在捐赠物资上题留的两句诗,还真是让人感到暖心。一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裳。”这句出自《诗经》的诗句,意思很浅显,“谁说没有衣服,我来和你穿一件衣服”。寓意有难同当,有苦共度,彰显了共克时艰、同仇敌忾之气概。二曰:“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意思是说,“我们虽然地理有异,却同看一片天空,我们的心穿越时空而相连”。此般恳切暖心的话,是可以感化人心的。当然,历史不能忘记。但事情总得要一码归一码。患难之中见真情,雪中送炭就难得。这次,日本的表现,的确给樱花增色不少。
邪恶和毒意,只会使鲜花变罂粟。友善和真诚,足以让冰雪化春水。天下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方是人间正道。
三
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于两件事。白天到责任小区值守抗疫,夜里宅在斗室码字写作。
根据原先的安排,这项特殊时期的特殊工作在两周内就会结束。确实,本该是可以结束了,可现在我们仍然在持续着。
我对宁曾经夸过海口。我说,文成就那么几个从外省带回来的病例,加之防控得当,立马就可搞定。
她说,不能掉以轻心,你们也有特殊的一面。
我说,此话怎讲?
她说,你们那不是著名侨乡吗?
我说,对也,侨乡怎么了?侨胞们正在国外为国内抗疫倾力而为呐。
她说,这疫情不简单,只怕一旦在世界各地蔓延,情况就会更糟糕。
我说,国外的防控能力总比国内强吧?
她说,未必。
这纯属是我们私下的瞎扯,不料,还真是不幸被言中了。仅过一周,世界各地,就狼烟四起,疫情警报不断。偌大世界,竟被几只小小的蝙蝠折腾得死去活来,异常狼狈,一派环球共此凉热的局面。
文成是侨乡,全县40万人口有近一半侨居在世界56个国家和地区。瘟疫袭来,天涯无净土。此时此刻,只有故乡才是最温暖的避险港湾。血肉同胞,身陷囹圄,祖国自然要责无旁贷地伸出双手让游子回到母亲怀抱。但防控工作必须要做得实而又细,不容出一丝差错。因而,我们的工作在持续。
宁在复岗的前夜,对我说,保重加油哈,要记住我们的樱花之约。
我说,必须的。
必须是必须的。否则,待来年,就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樱花依旧笑春风了。
人是奇怪的动物。原来我是典型的“夜猫族”,清晨的空气,灿烂的朝霞似乎与我无缘,只知下午的淡阳和夜晚的黑。为了抗疫,也为了拥抱樱花,我把闹钟的上班时间足足提早了三个小时,让它与窗外的小鸟一起从清晨中醒来,而且不给它半毛钱的加班补贴。这些日子,我每天都看到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从东山顶上冉冉升起,我全副武装迎着明媚的阳光到值守的小区去站岗放哨,似乎又回到了绿色的军营,回到了与宁初识的青春。对此,我感觉很好,对自己的表现,我相当满意。
有人说,苦难之后,往往会迎来一场精彩的蝶变,宛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感到,自己已经发生了一些悄悄地改变。
这些日子,每当闲瑕的时候,我就会遐思。今夏的云南楚雄之游还能成行吗?与几个老同学约好的;金秋的五台山还去得了吗?与几个发小拉过钩的,要到五台山去看一看当年被花和尚醉酒砸趴的山门是否还在?当然,我更多的是会遐想来年的春天,也就是明年的这个时节。
那时候,武大的樱花应该开放了,如雪,似霞,若云,迷蒙人的视线。春风吹来,花雨漫天,落英纷纷。今年的樱花,谁人来赏?肯定会寂寞得欲哭吧!来年它还会孤单吗?
樱开七日,灿烂的生命短暂得犹如人的青春。但它无怨无悔,它把一腔热情奉献给了苍茫大地,给多难的人间留下永恒的印记。瞬间的美丽,足以让暗香弥漫万载。千年的冷血,终将被尘土化为无声之烟。
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我想定了,尽管我们已经过了浪漫的年龄,尽管我们不可能再发生浪漫的故事,但是,等到我们再相见,等到我们拥抱樱花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好好地玩一把友谊地久天长。
就在那棵云霞般的樱花树下,我带着故乡的酒,她捎来武昌的鱼。任春风浩荡,花开花谢;任黄鹤楼空,大江东去,我们一壶浊酒喜相逢,谈笑那些曾经发生的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人和事。
我不会给宁献花。因为,她就是世上一朵最美丽的樱花。
美好会充满生活,坚定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