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暖】血泉(大型戏曲)
时间:1948年春夏之交。
地点:兵家必争之地的凤阳山靠山村。
人物:孙岩兰,女,四十岁,石老大之妻,乡村女人;
石老大,四十八岁,地下党的工作者;
石荒年,十八岁,孙岩兰之子;
枣花,十八岁,孙岩兰儿媳;
赵群生,三十八岁,游击队队长;
小战士,十七岁,游击队队员;
牛阵风,五十岁,土匪,国民党上校军衔,百日清剿司令;
战士甲,战士乙;
匪军甲,匪军乙;
游击队战士若干;
群众若干;
国民党匪军若干。
布景:天幕呈现巍巍凤阳山脉。这里为靠山村一户人家的草屋横断画面。分一明两暗三间房。中央为明间,有方桌、板凳等。墙角处放着一堆铺盖,暗间在两边,左边的暗间挂一土布门帘,右边的暗间也被一副紧闭的木门遮挡住。舞台左侧一处山泉奔流,使人自然想起它的源头来自凤阳山。
(一)
合唱:
凤阳山泉多又多,
个个都是甜水窝。
淙淙流淌永不息,
好似郎妹在唱歌。
千首万首唱不尽,
歌比天上星星多。
抖起精神亮开嗓,
唱一曲荡气回肠血染泉水歌。
[歌声止时幕启,初春的深夜,异乎寻常的寂静。石老大正在“笃笃”敲着右边暗间的腰门。他四十七、八岁,虽是庄稼人打扮,却也透出几分儒雅气质。
石老大:岩兰,让我进去。我知道你没睡,难道你以为我又……我没喝酒,真的没喝酒……快开门呵,我有话跟你说……
[枣花从左边挂有布门帘的暗间走出。她仅有十八岁,很美,也很机灵。
枣花:爸,您回来啦。
石老大:哦!枣花,你还没有睡呀?
枣花:我把孩子哄睡了。(端上一盆水)爸,您快洗一洗吧。
石老大:唔。(边洗脸)我给牛家圩记帐呢,一躭搁就回来晚了。荒年也睡了吗?
枣花:帮河西村王秃子家砍山草去了。
石老大:你自个儿正在月子地里,怎能让他走呢?
枣花:荒年说,家里又多一张嘴,他要多挣点钱……
石老大:唉……
[一场鸡啼。
枣花:天不早了,妈又把你关在外边了。(敲门)妈……
石老大(制止地)别叫了。她以为我喝酒了。她烦我跟牛阵风在一块儿。可我是他的管家难免……你妈她……
枣花:爸,妈也太不顾这个家了,咱们苦苦累点儿粮食,她拿去“放飞金”!今个给山上游击队送点米,明个给山上游击队送点面,害得全家勒紧裤带过日子……
石老大(动情地)她的心善良啊。
枣花(失口)她是在恋着……不,咱们做晚辈的,不该讲这话……
石老大:孩子,我知道你要说的话,我也知道她在恋着一个人……
(唱)
他曾救过你妈命,
患难之交结同心。
如今征战沙场上,
你妈自然更崇敬。
枣花(接唱)妈有儿孙有家人,
不该和您再分心。
她冷言冷语冷面孔,
您枉费白面难贴饼。
[枣花难过的擦泪,石老大不由伤感。
[一阵激烈的枪声伴着疯狂的狗吠,石老大镇定起来,他走向窗前倾听、凝思。婴儿啼哭,枣花即刻进里屋。下
[另一单间木门打开,孙岩兰披衣走出。她,四十多岁的乡村女人,刚毅、善良、且不泛动人光彩。
孙岩兰:哪儿来的枪声?
石老大:哦,你起来了吗?
孙岩兰(旁若无人)哪儿来的枪声?哪儿来的枪声?
石老大:看你急的!你只听到枪声?就没有听到我敲门声吗?我看像是大金山那边的匪军在围击游击队。
孙岩兰(一震)围击游击队?我不信,那些顽固派没这大胆子。他们快完蛋了,不是都变成缩头乌龟不敢出“洞”吗?
石老大:狗仗人势嘛,现在有国民党大兵给他们撑腰。
孙岩兰:大兵,他们不是都跑到淮河北岸同共产党打大仗了吗?
石老大:昨天我亲眼看见那些广西猴子,说是来了一个团。在永康镇召开誓师大会,要搞“百日清剿”……
孙岩兰:怎么百日清剿?
石老大:他们扬言,一百天内消灭凤阳山的游击队。那个团长姓查,满脸大胡子,说一天不消灭游击队,他一天不剃胡子……这么一张显,地方匪军也就猖狂起来。
孙岩兰:那、那……我去山上。
石老大:现在十八条进山的路都被封锁了,我回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能冒然进山,会有危险……
孙岩兰:那……
石老大:你不要急,在家看好孩子,等我打探到消息再回来告诉你。岩兰!那,我走了……
[孙岩兰像是没有在听石老大说话,忧心重重地看着远方黑夜。
[又传出一阵枪声,石老大背起火枪快步走出门,下。
孙岩兰(唱)
枪声震荡我的心,
肝肠寸断想亲人。
他是否对敌在作战,
他是否潮湿山洞避寒冷?
风声鹤唳我害怕,
黑夜寂静我心惊。
天天朝着北山望,
两眼望穿不见影。
(擦泪,白)嗨!我干嘛要想他?我有丈夫、儿子、现在又有了孙子。(痛苦地)可是,我忘不了他,一直望忘不了他……
[婴儿一阵啼哭。
[孙岩兰欲掀门帘走时,又停止转身吩咐。
孙岩兰:你赶快点弄点柴禾,我为枣花煮几个鸡蛋,老大,老大呢?准是又死到牛家圩为牛阵风奔葬去了……
[孙岩兰匆匆走下,静场,天色渐明。
[激烈的枪声伴着狗吠。“站住!捉活的,不要让他跑了…”
吼叫声此起彼落。
[静场片刻。
[小战士上,一位十六、七岁的孩子,稚气的脸庞与那身老气横秋服装很不相称。他大喘粗气,像是刚刚离开格斗战场。
小战士(唱)情报送出一身轻,
回山遭遇众顽兵。
不是夺路跑得快,
光荣簿上有我名。
(白)我这是在哪?(竭力辨认)
(接唱)
队长常说靠山村,
溜溜泉水连家门。
乡亲为把战友护,
血染泉水传佳名。
敌人又要大屠杀,
危急前来求亲人。
驻足门外细思忖,
牵连他们怎忍心?
[孙岩兰上,她端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鸡蛋。
孙岩兰:大清早,是哪那个站在门外?
小战士:我是……
孙岩兰(警惕地)你是干甚的?
小战士:我,我是山里游击队……
[孙岩兰急忙放下碗筷,近前观看。
孙岩兰(不由一惊)呵!不错,不错!正是……
[音乐起。孙岩兰沉浸在梦幻里,迷茫之态。
[幕后伴唱:
分明又是一场梦,
眼前站着心爱人。
天也转来地也转,
误把小战士当成赵群生。
孙岩兰(颤声地)呵,群生,赵群生……
小战士(奇怪地)大妈,您认错人了。我不叫赵群生,赵群生是我们队长。我叫山娃子。我是跟着我们队长从皖西过来的。
孙岩兰(清醒,尴尬万分)呃,呃,你也是从皖西过来的!看我胡涂了。你们队长早不是这个年纪罗!我的头昏越来越坏,老这么眉毛胡子分不清……
小战士:大妈,你认识咱们队长?
孙岩兰:认识,认识!咱们同在地主老财牛阵风家……
小战士(惊喜)您就是孙岩兰大妈?
孙岩兰:您怎晓得我的名字?
小战士:我还在当新兵时,就听队长说过您。他还说有机会,带我来看您呢。
孙岩兰:那他为啥不带你来呢?
小战士:他带我来了。
孙岩兰(惊喜)真的?
小战士:那是去年中秋节夜晚。
孙岩兰:中秋节夜晚!
小战士:他对我说:“我带你去跟大妈团圆。”
孙岩兰:跟我团圆!
小战士:队长提着一壶烧酒,我提着一只山兔。
孙岩兰(神往地)好呀。
小战士:我跟他踏着月光,走得飞快,恨不得一步跨到您身边。
孙岩兰(急不可待)那后来呢。
小战士:队长又对我说:“我跟你大妈说话,你负责斟酒,不许你插嘴。”
孙岩兰:对,我俩说话儿,你不许插嘴,那你们快走呀……,
小战士:我们走着走着,队长停住了脚步。
孙岩兰(急)停住了脚步?
小战士:队长突然改变主意……
孙岩兰(激动)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小战士:我猜想,准是因为天空飘来的那块云彩遮住了圆圆的月亮。
孙岩兰(懈气、伤心擦泪)呵……你猜得对,我想也是因为那块飘来的云彩遮住了圆圆的月亮。
小战士(激动)大妈,我真想化作一阵轻风,把遮住月亮的云彩吹去!
孙岩兰(痴迷地重复)化作一阵轻风,把遮住月亮的云彩吹去……
小战士:对对!那样,我们就能和您团圆了。
孙岩兰:我多么盼望和你们团圆呵,可我知道,圆圆月亮被云彩遮住,轻风是吹不去的……
(旁唱)
牛阵风也像那块遮月云,
千刀万刮难解我心头恨。
那一年我和群生已相爱,
他想要我做小起了歹心,
赵群生在牛家烧起一把火,
火未燃着却召来祸杀身。
赵群生被追赶跳进洛河,
水面上响起了疯狂枪声。
湍急的河水带走了赵群生,
湍急河水带走了岩兰的心。
群生多年无音信,
岩兰多年没了魂。
得知他投奔共产党,
岩兰欣喜又庆幸。
得知他是山里游击队,
岩兰视战士都是亲人。
(白)孩子,快跟我说,怎么就你一个人?
小战士:队长让我给淮海的大部队送情报,想不到回来敌人阻住了进山的路。队长等不着我,不知该怎么急呢…
孙岩兰:孩子,你在大妈这里不碍事!你饿了吧?这是我做的荷包蛋,你先吃点儿……
[枪声更加激烈。
小战士:来不及了,他们追来了。
孙岩兰(拉小战士)快!跟我来。睡在里屋床上,就说你是我儿子……
[孙岩兰拉小战士至另一间房门前。屋里传出婴儿啼哭。
小战士:孩子!
孙岩兰:我的孙子。你就睡在他的床上!
[孙岩兰引小战士入内,顷刻,小战士走出。孙岩兰随上。小战士(为难地)大妈,我不能上你儿媳妇的床!
[枣花急上。
枣花:同志哎,顾不得这些了。眼前保命要紧呀。
孙岩兰:枣花说的对呀!孩子,枪在响,狗在叫,赶快进去吧,好好躺在枣花身边,敌人不会看出破绽的。
小战士(激动地)姐!大妈……(热泪盈眶,跪在她俩面前,泣声)
[她俩一齐拉他起来
孙岩兰:孩子,别犯傻了。
[她俩几乎架着小战士进里屋,下。
[静场片刻。
[激烈的枪声,吼叫声此起彼落,若干匪军跑上。
匪军甲:弟兄们,挨家挨户搜!谁放走游击队,谁拿脑袋见我!(转向房门大叫)有人在家吗?
[一阵山羊嘶叫声。
匪军乙:报告班长!按照你们的吩咐,我已把山羊结结实实地拴在村口的柳树上了。
匪军甲:快他妈的进屋搜查!
匪军乙:班长!鸡蛋。将碗端在手里。
匪军甲:有毒!
[孙岩兰从容地上。
孙岩兰:老总,你放心,我们是不会放毒的。
匪军甲(夺过匪军乙手里碗)给我!
[匪军甲三下两下吃完鸡蛋。
匪军甲:味道不错。娘们,你知道我们要来?
孙岩兰:那还能不知道?你们天天“清剿”,哪天不来呢?昨晚枪声响一夜,你们回不去,还能不到各家各户望望?
匪军甲(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可是公事公办!我们吃了你的,喝了你的,还要在你家搜查搜查。
(示意匪军乙)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到里屋看看!
匪军乙:是!
[匪军乙端着枪,颤颤惊惊进里屋,少顷,复出。
匪军乙(惊叫)班长!屋里有人……
[匪军甲闪电般躲到桌下,推弹上膛。
匪军甲(怒视孙岩兰)你这娘们,我说今天怎么对咱亲热起来呢。你说,屋里到底有多少人?
孙岩兰:三个人。
匪军甲(命令地)快,快让他们投降,叫他们把武器从房里扔出来。
孙岩兰(不由笑出声)老总啊,他们哪来的武器哟。那是我害重病的儿子、正在做月子的儿媳妇和刚刚来到世上的孙子,他们都睡在床上。老总,跟我进来仔细瞧瞧吧。
匪军甲(半信半疑)瘦狗,快跟她进去!
[孙岩兰领二匪军入内。
[小山羊的嘶叫声。
[石荒年上。虽然只有十八岁,过度劳累的痕迹却印在他的脸颊上。
石荒年(伤感地)可怜的小羊,是谁用绳子把它绑得这样结结实实?
(唱)
我也像这小山羊,
被绳索紧紧捆绑。
有家难归亲人难见,
累断筋骨不停忙。
做月子枣花可安康?
刚出世孩子啥模样?
为讨生计我在外,
对不住妻子和儿郎。
干活时心中老念叨,
锋利镰刀把手伤。
我流汗呵又流血呵,
攥着血汗钱回家把她母子望。
[石荒年欲进门,匪军甲、乙从里屋走出。
匪军甲(自言自语)老子不走运,真他妈的晦气,偏偏碰上人家小,俩口儿在床上睡觉。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