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一碗方便面(随笔)
那时候在广西来宾。
因为工作的事情,整个人像丢了魂魄一样迷迷瞪瞪。现在想来,不过是一点点挫折,可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向别人求助,不知道该怎么相信身边的朋友,以致所有问题都堆积在心里,然后被发酵、夸大,夸大成高山深壑,忘了自己只是人海中一条游鱼,丛林中的一片树叶。那时候,晚饭要喝一瓶啤酒,其实自己很难忍受这种行为,觉得是一种堕落,可是,只有在酒精的麻醉里,人才会好过一些。
很多男同事说起广西就会眉飞色舞,原因自然是那儿令人眼花缭乱的夜生活。然而我经常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十一二点,有时候是有工作要做,更多时候就是在办公室蹉跎时间。办公室通常就我一个人,雨滴的声音,风舞的声音,云朵移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时候,那样偏爱寂静、寂寞,寂寞到人心发狂,然后慢慢平复。接着一个人穿过寂静的深夜,缓步几公里回宿舍。月牙在天上,虫鸣在草丛,只有地上的影子跟随着自己,觉得只有它才不会嫌弃自己。
生活区大门口有一个长长的缓坡,走到那里,我会犹豫一下。因为在马路对面有一个很小的小吃摊,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妈,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帮着一起料理生意。小姑娘还是一团稚气,老妈妈有种历经沧桑之后的宁静,看到她们的身影,觉得天大的事情也应该有各自的去处,于是自己也慢慢沉静下来。
小吃摊全部家当是用一辆三轮车拉来的:两个煤球炉子摆在最前面,第一个炉子上放的小锅,用来煮米线、面条、水饺;第二个小锅里是浓浓的肉汤,放着猪方便面蹄、鸡腿、卤蛋、豆腐串。炉火一直在燃烧,小锅里的食材与卤汁充分混合在一起,在炉火上咕噜、咕噜冒着气泡,香气能飘散很远。炉子后面是三张油腻腻的矮桌,几个马扎。我经常坐在那里看老板忙碌,看炉火在暗夜里发出幽幽的蓝光。
小吃摊上不是经常有客人,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便感觉整个夜晚都属于了我,自己成了拥有四海的君王。然而,这个君王没有去选择叱咤风云,而是愿意退居一隅,安静坐在小马扎上,享受岁月安好。
我通常会要一包方便面,然后加一个猪蹄。老板娘是个煮饭的高手,方便面煮的火候正好,而猪蹄早就入滋入味,每次热腾腾的面条端到跟前的时候,扑鼻的香气立刻勾起辘辘饥肠,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饿了。在那个背过身子就能饥饿的年龄,一块五的方便面,两块五的猪蹄,带给我的满足感无以言说。
十几年之后,儿子问我,你走过天南海北,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这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碗猪蹄方便面。
曾经的苦楚渐行渐远,最富于色彩的青春岁月就那样流入虚无的银河。那时候,我拘谨地活在世上,却又选择用倔强来维护卑微的尊严,处境越困难就越拼命坚持,不肯改变自己分毫。也许正因为如此,好些记忆都被选择性的模糊掉了,只留下一碗猪蹄方便面,成为心灵的慰藉。
如今,早就过了一个人把世界扛在肩头的年龄,不懂的地方向人请教,到手的成果注意跟别人分享。生活不像过去那么难捱,但生命的痕迹也轻浅了无数。
但愿此生的种种不过是场历练,为尽善尽美的来世除去荒草,然后在那里看到喜爱的自己、自在的自己。我已经预定在那里相候,不知那时,是否还会与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