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央金梅朵(小说)
一
纯净的蓝天下雪山巍峨,奔腾不息的年楚河绕过扎玛村流向远方。粉雪般的桃花,将一座座新建的藏式二层民居衬托的犹如仙境一般。
扎麻村是日喀则地区第一个脱贫奔小康的村子,也是第一个全村开展藏家特色生态乡村游的试点村。村里的各项设施均已下大力气改造完毕,今天就是日喀则市旅游委前来验收的日子。
此时,扎玛村支书兼主任曲比卓玛正领着旅游委的领导把扎玛村转了个遍。验收的结果让旅游委副主任很满意,他走了一路赞了一路。
但是,当一行人来到村委会门前的时候,副主任却看到了一座低矮破旧的土房。这破房子跟周围的藏式小楼一比,就像是一个乞丐站在一群盛装的帅哥美女中一样扎眼。
副主任有些恼火,他问曲比卓玛:“扎玛村不是全体脱贫奔小康了吗,这家是怎么回事!”
“主任您别着急呀,那房子不能动,必须保持原样。”
“理由呢?你要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你这支书别当了。”
“我的主任啊,这可是咱们雪域金凤凰,央金梅朵老师的家。我给您打过报告,您说要保持原貌,一砖一瓦一根钉子都不能动。”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事。哈哈,原来是央金老师的旧居呀。走,咱们去看看。”
众人小心地走进旧居内,曲比卓玛不住嘴的介绍着。
“主任您不知道,我家和央金老师颇有渊源,当年我奶奶还跟着央金老师一起去了日喀则文工团嘞。”
“你奶奶不是扎玛村的第一任女支书泽当卓玛吗,她老人家也参加过文工团?”
曲比卓玛不急不慢地说起了往事……
二
六十多年前的扎玛村比现在小很多,全村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给贵族老爷放牧种田的农奴。大人是农奴,娃娃也是,从生下来就是,祖祖辈辈都是。
但这一切,在金珠玛米来了之后就全变了。人们发现贵族老爷变得和气了,再也不用鞭子跟农奴们说话了,再也不会动不动就用酷刑惩罚农奴了。更让农奴们不敢相信的是,他们有了自己的土地、牲畜、有了自己的房屋。
祖祖辈辈都是给贵族老爷当牛做马的人们终于相信,从现在开始,他们的命属于他们自己了。从前做牛马,现在要做人。祖祖辈辈受欺压的农奴们翻身解放,成了自己命运的主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所有人都笑了,就连扎玛村也变得干净了,热闹了。
1956年6月的一天,扎玛村热闹非凡,因为村里有六个年轻人要去参加金珠玛米了,次仁就是这六个人里的一个。
六个藏族小伙子身上的衣裳虽然还是破旧的,但胸前戴着的大红花却让他们显得特别精神,也让送他们的乡亲们看的笑逐颜开。
次仁骑马跟在日喀则分工委征兵办的段主任身后,他羡慕的看着段主任那身黄军装,羡慕的看着段主任帽子上那枚耀眼的红五星,更羡慕段主任那腰间挎着的盒子炮。
自从出了家门,次仁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段主任,次仁想象着自己将来也能像段主任一样威武。次仁沉浸在美好的憧憬里,直到被一个霸道的声音惊醒。
“喂!次仁我叫你呢,你为啥不看我。笨蛋次仁,傻瓜次仁!”
脆生生的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次仁只看了一眼这声音的来源就把头却低下了。
段主任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几岁的藏族姑娘站在房顶上,她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次仁在喊。
段主任:“谁家的丫头哇,真不会说话。我们次仁哪里傻又哪里笨了?”
小姑娘:“他就是傻,我昨天去找他,我跟他说我也要当金珠玛米。我还说要嫁给他,可他一样都没答应我,你说他是不是傻!”
次仁低着头说:“我答应不了你,我现在不能娶你,我们金珠玛米有纪律。”
小姑娘:“你还没穿上金珠玛米的衣裳呢,你还不是金珠玛米呢。卓玛说金珠玛米不要女的,所以只要嫁给金珠玛米就能当金珠玛米了。我要当金珠玛米就必须嫁给你,你不答应我就是嫌弃我就是不想让我当金珠玛米。你是你笨蛋是傻子!”
小姑娘的话让本就欢乐的气氛更加欢乐,段主任笑的差点没从马背上栽下去,次仁的脑袋都快扎进肚子里了。
段主任在马背上坐稳之后他问次仁:“这是你媳妇啊?”
次仁:“嗯嗯,她叫央金梅朵。嗯嗯,她不是我媳妇。”
段主任:“这丫头长得不赖呀,你看不上啊?”
次仁偷偷看了一眼房顶上的梅朵,然后小声对段主任说:“她,太闹腾了。”
段主任笑的趴在了马背上。房顶上的梅朵虽然没听见次仁说的话,可她看到段主任的样子就猜到次仁说的是啥了。
梅朵:“次仁你说我坏话,你这个大笨蛋、大傻蛋、大坏蛋!”
人们笑成了一片。段主任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扬起头对梅朵说:“你叫梅朵是吧。次仁说的没错,金珠玛米是有纪律的,刚参军不能带家属。”
梅朵:“参加金珠玛米就不能娶老婆吗,啥是家属?”
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段主任,段主任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段主任:“乡亲们,我给大家说说我们金珠玛米都有啥纪律。简单地说就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段主任口若悬河声如洪钟,足足讲了得有半个小时,扎玛村的乡亲们一边摇着转经筒一边点着头,嘴里呀呀的附和着。
“梅朵,你听明白没?”
“没听明白。你说那么多说那么快,我一句也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段主任小声对次仁说:“这丫头是够闹腾的,你不想要她可以理解。”
次仁:“嗯。我说不过她,您帮我。”
段主任:“咳咳。梅朵啊,想当金珠玛米也用不着嫁给次仁啊。”
“卓玛说金珠玛米不要女的。”
“谁说的,谁是卓玛?”
梅朵一指脚下。
“她!”
一个圆脸姑娘瞬间从墙头上消失不见,段主任准备教训造谣者的打算落空了。
“梅朵啊,我们金珠玛米也有女兵。比如医护兵,就是给伤病员看病治病的,你会医术不?”
“我不会。”
“那你会啥?”
次仁:“她会上树,还会狗刨儿。”
噗。
段主任迅速抹了一把脸好让自己恢复严肃的表情。
房顶上的梅朵眨眨眼说:“我会放羊,会挤奶,会熬酥油,打糌粑,我还会织布。”
段主任:“这个,除了这些你还会啥?”
次仁:“她唱歌好听,跳舞也好看。她,她腰细。”
段主任:“这你都知道。咳咳,这不重要。那个梅朵呀,听说你歌唱得好舞跳得好,来一段我看看。”
梅朵:“行,你看着。”
歌声嘹亮清脆,舞姿欢快活泼,央金梅朵的一曲“堆谐”引得全村男女老少都忍不住跟着她载歌载舞起来。此时屋顶上的央金梅朵,犹如一只飞舞在蓝天上的金凤凰一般光芒四射。
次仁的头早就抬起来了,他盯着梅朵的双眼,亮的吓人。
段主任拍着巴掌喊道:“梅朵,你可以去文工团了,你肯定行。日喀则文工团刚成立,正招人呢。你等着,我帮你打听一下,你等着啊。”
梅朵兴奋的点着头,段主任冲梅朵竖起大拇指,随后领着次仁他们走了。
快离开村子的时候,次仁回头冲梅朵喊到:“一定要去文工团啊!”
梅朵:“知道啦,我不用嫁你啦,我也不骂你傻啦。”
乡亲们笑成一片,次仁的脑袋又低下去了。
段主任拍着次仁的肩膀说:“后悔了吧。不过还是有机会的。姑娘家的话,有时候不能全当真。你在队伍上好好干,将来当干部,我给你做媒,指定让央金梅朵嫁给你。”
次仁猛地抬起头,他冲段主任点头说:“嗯!”
三
次日中午,在通往日喀则的土路上,梅朵拽着卓玛向前走。
卓玛:“梅朵,我走不动了。”
梅朵:“走不动也得走。不赶紧走到日喀则,那文工团就满了,就没咱们的地方了,快走快走。”
卓玛一屁股坐在地上喊到:“我饿啦,我要回家吃饭。”
梅朵擦擦汗,随后抬头看看太阳,摸摸肚子,然后挨着卓玛坐下。
“那咱俩吃点东西就走,给。”
“太干啦,我去河边喝点水,你等我啊。”
“快去快回啊。”
梅朵都吃完了也没见卓玛回来。梅朵不放心,她来到河边找了一圈儿,但却连卓玛的人影儿都没看见。
梅朵:“你不去,我自己去,你会后悔的。哼!”
傍晚时分,日喀则文工团门口,哨兵刚刚关上了大门。当哨兵转身准备去岗楼里的时候,猛然发现身后站了个人。哨兵立刻后退一步,端起步枪拉开枪栓推上子弹。
哨兵:“谁!口令!”
“我叫央金梅朵,我是文工团的人。”
哨兵:“站住!不说口令我开枪了啊!”
“我真是文工团的人,段主任都说我肯定行,是段主任让我来的。”
哨兵:“段主任,哪个段主任?”
梅朵说不上来了。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军装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打着手电走过来,哨兵一见立刻收起步枪。
“李干事你回来了,你认识这姑娘不?她说她是文工团的,还是段主任让她来的。”
李干事:“段主任?他还没回来呢,再说他负责征兵工作跟咱文工团不搭边啊。”
梅朵:“真的是段主任叫我来的,我给他唱歌跳舞,他说我能进文工团,是他让我来这的。不信,我给你唱一个跳一个。”
不等李干事说话,梅朵就唱了起来跳了起来,哨兵想要制止却被李干事拦住。
李干事:“不错呀,是个人才,让她唱让她跳。”
没用多久,文工团门口就聚了一堆人,不少穿着军装的姑娘小伙儿都情不自禁的跟着梅朵歌舞起来。
一个大眼睛姑娘一边学着梅朵的动作一边赞叹道:“格老子嘚,她的腰杆扭到那哈,屁股甩到这哈,胳膊轮到那哈,啷个做到滴嘛?”
歌舞一停,周围响起一片掌声。李干事拍着巴掌说道:“好好好,你是个人才,我们文工团就缺你这样的。你叫啥?”
哨兵:“她叫梅朵。”
“我叫央金梅朵。”
李干事:“央金梅朵同志,我代表文工团欢迎你。”
李干事笑着伸出右手。幸福来得太快,梅朵有些不适应,就在她不知道该咋办的时候,那个大眼睛姑娘说话了。
“这是咱们的团长,团长留下你了,还不赶紧谢谢噻。”
梅朵把俩只手在袍子上使劲擦了擦,然后一把握住李干事的手。
“团长,嗯嗯,有吃的没?”
李干事:“哈哈哈。我叫李文辉,分工委政治处宣传干事,调过来当文公团长刚三天。梁红同志,梅朵就跟你一宿舍。通知炊事班,下面条儿。”
“好的噻。”
梁红就是那个大眼睛的姑娘,她领着梅朵去了炊事班,等梅朵吃饱之后又领着她回了宿舍。梁红又介绍梅朵认识了同宿舍的其他两个姑娘。然后,梅朵就被三个姑娘架进了一间热气腾腾的屋子里,梁红她们仨,把梅朵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夜,梅朵躺在散发着香味的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进了天堂一样,她觉得躺在身边的姐妹们一个个都美得像天上的卓玛,她觉得自己和她们在一起,一定也会是成为天上的卓玛。
梁红是被梅朵的哈气弄醒的,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梅朵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梁红:“做爪子嘞?”
梅朵:“睡不着。”
“给你娘老子写封信,告诉他们你是公家人了。”
“我不识字也不会写信。”
“咱们文工团的人咋能不识字嘞,不识字将来咋看歌词咋记谱子。”
“你教我。”
“我脾气急,你要学不会我会打你手板板的。”
“不怕,你教。”
梁红坐起身说到:“好,那就从现在开始,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宿舍的灯一直亮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一夜,楼下的哨兵总能听见梁红那带着恼火味道的喊声。
“瓜娃子嗳,你要气死我噻!”
团长办公室内,李文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梁红和梅朵,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梅朵的手肿了,梁红起了黑眼圈儿。
李文辉:“都是革命同志,应该亲如姐妹才对呀,怎么可以打人呢!”
梁红:“本来不想打的。没,没忍住。没多打,就打了两下手板板。”
梅朵:“我不怕打手板板。团长我学会写名字了,我写给你看。”
李文辉连忙制止了梅朵,手都肿了还怎么写。
李文辉:“梁红,梅朵刚来啥都不懂,你要耐心教她。学文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循序渐进,不能急躁,更不能打人。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梁红:“知道啦。”
李文辉:“回去写份检查,五百字。”
梁红:“天啊!我认识的字都不够五百个。是,保证完成任务!”
就这样,梅朵在梁红的帮助下很快融入了这个大集体。梅朵进步很快,没过多久就和梁红一起成为文工团的骨干。到了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央金梅朵已经能写信了。她写信告诉自己的阿爸阿妈,说他成了公家人了,这里啥都好,人更好。央金告诉她的阿爸阿妈,她认了个姐姐,叫梁红。
1957年8月,日喀则分工委举行了全区先进表彰大会,日喀则文工团首次亮相。央金梅朵盛装登台,在万人瞩目下唱起了心中的赞歌。
“太阳啊霞光万丈,雄鹰啊展翅飞翔……”
我用八个字概括我来江山的理由。
因为有梦,所以执笔。
希望各位老师文友,能和我一起笔耕不辍,痴心不改,让我们一起为追逐梦想而努力。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