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当这首流行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歌儿在望的耳边响起时，那尘封了多年的往事便再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回忆的帷幕也由此慢慢拉开……
　　
　　 一
　　 1990年的7月，望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考入了襄城师范，这对于一个家徒四壁的农村孩子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儿，因为他从此便成了吃“皇粮”的人，已能看到人生的美好和希望的曙光了。
　　 转眼间，暑假过去了，望在告别亲人后，到学校报到，而这一天正好是望的生日。
　　 刚到另一个城市，对于望来说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甚至辨不清东西南北。一路询问下，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学校，望背着行李报了到，就这样在学校里安顿下来，学校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望开启了他三年的师范生活。原本在上初中时，他就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到了这里，他的门门功课依然出类拔萃。一学期下来，每门成绩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他能写一手潇洒的柳公权字体，还有一副天生美醉了的嗓音。在当时凡是刚流行的歌曲，他能准确无误地开谱，唱得声情并茂，让人听得如痴如醉。也正是因为此，他的身边经常围着一大群喜欢听他唱歌儿的女生，而望并没有多想，只是把她们当作自己的姐妹，无拘无束地和她们相处。望只想好好学习，掌握好专业知识，将来毕业回乡了，能一展才华，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可是，在师范生活的最后半年里，那个“春天”还是悄无声息地向他走来。
　　
　　 二
　　 春节刚过的那个晚上，刚下晚自习，望正要离开教室，有一个女孩向他走来，偷偷地塞给他一张小纸条，然后害羞地奔了出去。“今晚八点半，河堤上我们不见不散。”看到那一行绢秀的小字，望迟疑了：不去吧？怕明天见到这个女生尴尬了。去吧？这是不是叫做谈恋爱呀？我现在可并不想谈恋爱啊！该怎么办呢？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迈动了双脚，向学校门前的河堤走去。远远地，他便隐约看见河堤上有个人影儿在不停地来回踱步，她急促的脚步说明了内心的不安。女孩看到望来，欣喜地迎了上来，羞涩而结巴地说道：“你来了，我们走一走吧。”就这样，他们漫步在皎洁的月光下，河水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一道道清亮的银光，四周很寂静，能明显地听到女孩的心“咚咚”的狂跳声。两个人不知说什么好，就那样默默地走着。
　　 “你给我唱一首歌儿吧？我特别喜欢听你唱歌儿，你没有当歌星还真可惜。”她终于鼓足勇气，打破了沉静。
　　 “想听什么歌儿？”望问道。
　　 “你随便唱一首都很好听”她羞涩地说。
　　 “那我就唱一首今天我刚谱出来的曲子。”
　　 “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谜总是看不清，其实我永不在乎掩藏真心，怕自己不能负担对你的深情，所以不敢靠你太近，你说要远行暗地里伤心，不让你看到哭泣的眼睛……”望把自己置身于美丽的旋律中，而她也沉浸在望的歌声里。那一晚，他们就在望的歌声里走到了十点钟才回宿舍，而那个女孩就是小艳。
　　 接下来的时间，无论上课还是下课，她的目光都锁在了望的身上，每次只要看到望，一股暖流便会涌遍她的全身，顿时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而渐渐地，望对她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吃完饭一起进教室学习，课下，她更是围着望纠缠着让望唱歌儿给她听。晚上自习课结束后，他们总相约来到河堤上，望把白天刚学会的歌，一一地唱给她听，她听得是那么入迷，痴痴地看着望，陶醉在他的歌声里……
　　
　　 三
　　 日子总是毫不留情地流逝着，再美丽感人的故事也挽不住它匆匆走着的脚步，即使悲伤的眼泪仿佛也不能让它动容。伴着河堤上的歌声，谢了春红，盛夏又激情上演。随着一年一度的毕业季，眼前也即将迎来她和望都不愿面对的分离。她的心情沉重极了，往日里幸福而甜蜜的笑容，渐渐地被痛苦和伤感代替。有意无意间，她双眉间总会笼罩着一层层淡淡的忧伤。装满了心事的姑娘啊，日月削瘦了她的脸庞，她不知为什么会如此心伤。
　　 月亮又爬上了树梢，清风草香，依然在等待他们来访。他们像往常一样，来到了河堤上。
　　 “马上要毕业了。”她的声音很小，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开口，但却能感受到一种悲戚的气氛在夜色中荡漾。
　　 “是啊，真快，三年就这样过去了！”望感叹道。
　　 “你打算怎么办呢？”她迟疑地问，把往日的欢笑完全收敛了起来，装在了烦闷的心里。
　　 “我，我要当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望激动地说。
　　 “回你们家乡么？”
　　 “是，那里是我一展抱负的热土”望答道,“我会在那里打理出一片灿烂和辉煌。”
　　 “那，你走了，我怎么办？”她难过地问。
　　 “你同样可以在你们这里当一个好老师的！”望对她充满着自信。
　　 “我是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俩的事儿”这话刚一出口，她的心又“咚咚”地狂跳了起来，本是凉爽的夏夜，她脸上却滚动着一串串汗珠，她不停地用纤细的手指，刮去脸颊上的汗水，是热？是紧张？还是害怕？她的心在嗓子眼上久久地吊着。
　　 她用力地咬着嘴唇，那肉嘟嘟的红唇似乎要流出血来，一只手不停地擦汗，另一只手在慌乱地搓着绿色短袖衬衫的衣角，平平整整的衣角，却被她反复地卷起了放下来，放下来又卷起。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眼是否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她羞怯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咱们坐下来吧？”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嗯。”她紧张极了，觉得自己的双腿都散架了，也正需要坐下来调控下自己的情绪。
　　 “小艳，我们虽同班三年，但真正相处了半年，在我心中你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女孩。你多愁善感，内敛谦虚，为人热心，学习好，人品也好，我已把你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望真诚地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我曾考虑过咱们的未来，但毕竟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将来生活很不方便……”望继续说着。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在望的耳边响起，望的心被刺痛了，他停止了还没有说完的话。
　　 望伸出手，双手捧起小艳鹅蛋形的脸，只见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在月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那亮光箭一般直刺望的心。顿时，一股酸楚涌入望的心田，他用柔软的大拇指轻轻地揩去小艳那令人心碎的泪水。
　　 “小艳，我想告诉你，我的家庭条件很不好，家里除了有三间土坯墙的老屋外，穷的叮当响。你的父母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去受那样的苦去！”
　　 “如果我愿意呢？我想和你一起教学，一起工作，一起去经历风雨，一起去奋斗拼搏，也一起孝敬父母，只要能和你相守流年岁月，吃再多的苦我也愿意……”小艳近乎哀求道。
　　 ……
　　 望的心里乱极了，忧愁就像结了一个又一个的绳结，一串一串地系在他的心上。
　　 “那就把我们的缘分交给时间吧。”过了一会，望苦笑地说。“对了，今天我又学了一首新歌，歌名叫《渴望》，我唱给你吧。”
　　 “我正想听你唱歌呢！”小艳破涕为笑。
　　 “那，在下可要献丑了”望风趣地说道，“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这首《渴望》主题曲，被望忘我地唱着。
　　 小艳把头钻进了望的怀里，枕着他的双膝，脸上像火烧了一样发烫，心“嘭嘭”地跳个不停，一股暖流在心里不停地翻滚。
　　 那一夜，他们在河畔上坐到很晚才起身，月亮泛出了疲倦的光辉，星星眨着困顿的双眼，河水也打起了呼噜，只有徐徐的夜风静静地看着他们，感受着发生的一切。
　　
　　 四
　　 班里像炸开了锅，明天就要毕业了，大家都在签名、互赠礼物。望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围满了同学，在和望作毕业前的告别。只有小艳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上，把头深深地埋在桌子上，低垂的双眼一直没有抬起来。这一切，早就被细心的望看在了眼里，然而，他不敢上前去安慰，因为他怕，怕不等自己开口，小艳再大哭起来，而他自己肯定也会掉眼泪。那一天对两个人来说，过的很漫长……
　　 栀子花的香气染满了河畔，给夜晚的景色增添了几分温馨，也驱走了白天闷热。
　　 这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学校里不再上晚自习。望和小艳谁也没有去餐厅吃饭，两个人早早地来到了学校门前的河堤上，背靠背地坐着。
　　 “明天就要毕业了。”小艳低沉地说。
　　 “是啊，岁月如梭，分别在即。”望茫然地说道。
　　 “该怎么办呀？”小艳着急地呜咽了起来。
　　 “我们，我们肯定会去做一名教师。”望不知该怎样去安慰伤心的小艳。
　　 “如果你回到你们家乡做教师，我一定征求父母的同意，随后去找你，和你一起当老师。”小艳坚定地说。
　　 “我们的未来……”望明明知道现实的一切不会如小艳所想的那样简单。小艳是地道的襄城人，父母又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会同意辛苦养大的独苗远嫁他乡吗？而自己是家中的长子，当时来这儿上学时，承载了全家人的希望，绝对不能让自己为情困在这里啊。可是小艳呢？她对自己一往情深，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很喜欢她呢？纷乱的思绪缠绕着望无奈的心，搅得他烦躁不安。
　　 月朦胧，星光冷，夜风静，河水卷起旋涡沉闷地拍打着河岸，只有桅子花香依然在空气里飘荡。
　　 小艳摸出了藏在裤子口袋里的一个大纸袋，递给了望。望接过时，手心里早已是湿漉漉的了，六月的酷暑太令人厌恶，连夜晚也让人全身是汗。望拿着那个大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就那样，久久地、久久地坐着……
　　 望坐上了回乡的客车，在上车的那一刻，他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而那个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客车已经启动，嗡嗡声让整个车身都处在颤抖中，十秒，九秒……最后一秒，司机挂上了档。望再一次回头，终于看见了那急匆匆跑来的小艳。然而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司机开车，依旧毫不留情地加大油门向前冲去。“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小艳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渐行渐远，她的身影也越变越小，最后，像英语里的一个小圆点，而后又成了空白。望打开小艳给他的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她的照片，看着一张张照片，不知不觉中有层薄雾慢慢地遮挡住了望的视线。
　　
　　 五
　　 回到家乡，望顺利地做了一名人民教师，开启了新的人生路程。一天又一天，繁忙而紧张的工作让他的生活既充实又快乐。而小艳也总隔三差五地给他寄来一封封饱含深情的信，诉说着对望无限的思念。
　　 日子总是有期盼的，而期盼中谁也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转变，就在他们上演着非你不娶、非他不嫁时，小艳的父母用死来逼迫她嫁给了当地一个家庭条件优越的青年。
　　 好长时间等不到小艳的来信，望的心里失落极了，他也不知何时学会了抽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着成熟起来的望，乡邻和同事们开始不断地给望介绍对象，望虽却始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女人，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心里住着一个人。
　　 有人说，时间是无情的，它能摧毁一切，但时间却又是有情的，它也能治疗伤和痛，给你一个新的明天。最终，望娶了比自己大三岁的同事为妻，了却了父母的心愿，也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儿。
　　 时光如流，岁月如节。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望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女儿也上了初中，生活虽平淡却也不惊不乱。而小艳也成了他一生都抹不去的记忆，那些他唱给小艳的歌，也成了生活中的经典，留在了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