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想年(散文)
说起年,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于过年的习俗,从历史考证,商代就已经有了,粗略地算起来,至少也有三千六百多年的历史。
年作为国人最隆重最喜庆的节日,它伴随着炎黄子孙,一代又一代;过着,过着,年就被过成了一部厚重的大书,成为了一种文化。辞旧,迎新,团聚,和谐,和睦,愉悦,尊老,爱幼……这些文化元素,通过年这个载体,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为了与家人团聚,为了吃上初一的饺子,那些漂泊在外的游子,不辞辛劳地拖儿带女,挤火车,乘高铁,千里迢迢往家赶,硬是把回家的路变成了一道流动的风景,把归家的日子谱写成了一段动人的故事,从而使年的内涵变得极具色彩。
有时想,全家团圆什么时候不能相聚?为什么偏偏选择在除夕夜?饺子在哪儿不能吃?为何要在大年初一?也许,我们国人年文化的独特魅力就体现在这除夕夜的团圆中,体现在正月初一的这一顿饺子上。这其中的原由,也许只有我们国人自己懂得。
对于过年,不同的年龄段,有不同的篇章,对年,也有不同的感受。
孩提时,年是真正地过年。
打小我就知道有这样一个过年的顺口溜: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顿,哩哩啦啦二十八,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休,初一初二满村走。
这个顺口溜,不光我知道,村子里的小伙伴也知道。
那时,一进入腊月,确切些说,吃了腊月粥,扫了屋子的灰尘之后,村子里就已经有年味了。这时,男人们准备牲畜吃的草料,去山里砍过年用的柴火,杀年猪,逢集赶着置办年货。女人则抽空拆洗衣物被褥,为大人孩子准备过年穿的新衣服,鞋袜;抽空簸晒麦子,碾过年用的白面;接近除夕前几天,更是忙上加忙,蒸馒头,煮萝卜菜,煎油饼,准备正月里家里吃的馍馍。年似乎在大人的忙碌中,孩子的期盼中走来。
对于过年,大人有大人的心思,孩子有孩子的喜好。
姑娘爱花,也爱新衣服,只有过年,姑娘才可能有新衣服,有了新衣服,才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时的年,因为各人喜好而被赋予更多寓意。
男孩子爱枪也爱炮。一放寒假,男孩子便用人力车的辐条辐帽,折成“三角”形状,然后在辐帽里装上火柴头,在石头上轻轻一磕,只听‘啪’的一声炸响,一股烟雾夹杂着火药味弥漫开来。当然土枪有比辐条和辐条头做成的土枪更高级的,比如粗铁丝与费旧自行车链条等材质做成,做工比较复杂,用的火柴和从纸炮里的火药炸药更多,冲击力更大,声音更响,土枪样子更逼真。有的家长为了孩子来年学习上更进一步,亲手还为孩子制作土枪以此奖励,年龄小点的男孩子,用过年家长发的压岁钱,去村子的小卖部买挂来一挂挂小鞭炮,拆开来一个个地放,冷不丁在跳“方格”的姑娘地方,悄悄地放一个,把跳方格或丢石子的女孩子吓得乱叫,男孩子则跑得无踪无影。
我们家家口大,对于过年的衣服,鞋袜往往得提前准备。往往到了年三十才做完,多数情况,母亲把哥哥们穿小的衣服,洗干净,改成小的过年新衣,然后给小的做一双条绒新棉鞋。还没出嫁的姐姐帮母亲给我们这些小的每人织一双羊毛袜或毛线袜以做补偿。就这样,我们也很高兴。
童年的年,可以说是掰着手指头盼年中等来的。父亲在外面工作,一些诸如花生核桃红枣糖果之类的过年年货都是父亲外面带回来的。为了等父亲回家,我一边在村子里与小伙伴在地上玩着狼吃羊,捉鳖之类的游戏,一边看着村道里是不是有自行车的铃声,如果有,八九不离十一定是父亲单位放假了,父亲带着买来的年货回来了。
清楚地记得有一年过年,父亲带着过年的年货回来了。在带年货的同时,父亲自行车车把上还带了个灯笼,是桶形那种,听父亲对母亲说,这灯当时在县城很时兴,母亲还埋怨父亲乱花钱,买了中看不中用的纸笼子。父亲笑着说,钱多钱少倒不用说,主要让家里有过年的气氛,年的味儿。经父亲这么一说,母亲不再言语了。
当天晚上,父亲把点着的白蜡烛放进灯笼中,随机挂在了房梁,随着父亲轻轻地一拨灯笼,灯笼中象征十二生肖的动物在蜡烛的投影中逆着灯笼本体的方向旋转起来。灯笼中的十二种动物惟妙惟肖,奔跑着,追逐着,极富情趣。我看着,看着,看累了,看困了,什么时候睡着了,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那一年的年过得特别开心。
童年的年,是在无忧无虑,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时光中度过的。但那时的年,总感觉来得慢,却过得极快,仿佛一眨眼间功夫,一个年就那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成年后,对年的渴求减弱了许多,不再是童年那种翘首期盼般地等待,过年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平淡节日。
这时,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慢慢长大了。于是,一个个走出了村子,去到外面求学,打工。以往那颗骚动的心渐渐地平静了许多,心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变大了。这时,蓦然发现,小时候翘首期盼的年,已经感觉越来越俗气,越来越赶不上潮流。总感觉以往的年过于程式化,模式化,繁琐,拖沓,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如西方的洋节。
曾几何时,充斥耳膜的都是些诸如万圣节、圣诞节的洋人节,反而将我们的传统节日的年弱化了。年,除了春晚,好像再无其他什么让人品头论足的。对于以往国人必不可缺的过年精神大餐——春晚,年轻人也越来越不感兴趣,他们宁愿对着电脑、手机,刷剧,也不去看春晚一眼,他们感兴趣的是娱乐演艺明星,以及明星如何如何的八卦新闻。
再年长些,伴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来自社会生活工作带来的压力,让年轻人对生活充满了焦虑,对未来充满焦虑,这无形中冲淡了过年的氛围。而有些青年人,心根本不在过年上,他们巴不得过年不放假,赶快回归八小时之内的繁忙工作中,以冲淡过年带来的无聊。
成年的年,却是在无法言说的困惑中过的。这时的成年人,其实从心底里讨厌过年,内心深处抵触过年。究其原因,就是觉得过年既花钱,又劳神。有时,在街上采购年货,碰到熟悉的同龄人,总是无可奈何地叹息道:“年关又到了,该花钱了,这年过得真没有意思。”成年人已经把过年叫年关,要想过关,不花钱是说不过去的。
这时的成年人,大多都是“爷爷奶奶”辈,过年给孙辈点压岁钱理所应当,也无可厚非。但随着攀比现象有增无减,过年给晚辈的压岁钱数目逐年增加,一个年过下来,一个月的退休工资都不够。有的家庭给晚辈的压岁钱,一直给到了结婚。想着,这下可以结束了,摆脱了。谁想,没两年晚辈又有了孩子,还得从头再给。除了晚辈,有的家里还有长辈,每年过年也得孝敬点钱,也算自己的一点孝心吧。
总的说来,成年的年是在的一种无奈中过的。这种怅然所失的情绪,也许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或许,这就是成人的过年烦恼吧?
与成年人讨厌过年,厌烦过年迥然不同,老年人却想着过年。
老人想年,无非是盼望着与孩子们的团圆。就是住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同一个村子,也只有过年这样的大节,才能与已经成家单过的儿女们团圆,痛痛快快地欢聚几天。
老人的年,与其说想年,不如说想人。而团圆,让亲情得以绵延不断。
身体有病的,惧年。对于身体有这样、那样的病症的人,年就是一个关卡,一个需要迈过去的坎儿,过年似过关。他们心里存在着阴影,担心过了这一个年,不知道下一个年,还能不能过?
人到了一定年纪,对于年节,无形中会产生一种下意识的抗拒心理——他们对于年,也早已失去了兴趣。
我已老大不小了。这半辈子,有过“想年”的迫切,也有过“淡年”的情怀。
母亲过世后,回老家过年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返程时,老父挣扎着行走不便的双腿执意要送我的一幕,让我难以忘怀。
刚结婚那阵,父母很想年。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们回家过年,他们早早地准备年货,甚至将早早炸好的油饼放在缸里储存着,免得时间太久搁坏。大肉煮好特意挂在房梁用报纸包好,生怕猫上房梁偷吃。甚至连一些我们经常吃的年货他们特意留出来。他们准备这些东西,大概从过了腊八就开始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盼着儿子早点回家过年,但是,由于过年常常加班,往往过完年才赶回家,即使这样,父母也异常高兴,看来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都是为儿女活着。
实事求是讲,人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对于年,也早已失去了兴趣。每天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两鬓斑白的自己,看着早已脱了近半的脑袋和皱纹鱼尾纹每天都在加深的自己,说心里话真不想过年。
可是,年不会因为你不想过,就绕过你;也不会因为你身体不好,就躲开你。既然年是无法回避的存在,倒不如坦坦荡荡地,敞亮心扉,去接受它的到来吧!
拜读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