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情】难忘儿时河里的事 (散文)
天热了,看到我的儿,在充气式塑料水池里放满水,教他的儿在那学游泳,我心里窃笑,小脚盆里训不出好水手。他爷爷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嘿!
芒种刚过,夏至未到。一天中午,早按耐不住性子的几个意趣相投的小伙伴,偷偷来到地龙河堆小树林外,一个人迹不常至的河边。小裤头一甩,在水边一字儿排开,先掬一捧水,拍拍心口,“呼”。一下子钻入水中。
春末夏初之际,水温还没上来,半个时辰不到,嘴唇发紫,上下齿磕碰。激战正酣,意犹未尽,有人蹶着个腚已朝岸上爬,没劲。
有了第一次探索,还有什么顾忌的。以后每天中午饭碗一搁,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游戏越玩越复杂,“战争”越打越升级。有一次“猫抓老鼠”抓昏了头,到校时,一节课已过去大半。“水门”秘密由此曝光。我这个领军人物受到双重处罚,学校处理结束,不知是哪个告密者告的密,到家后,父亲一声断喝:“跪下。”门前场地上忽地多了一截“树桩子”。
在我的记忆里,童年受到的处罚中,最触及灵魂的莫过于罚跪了。罚跪,它不同于挨打。挨打,属暴风骤雨型,虽惨烈,但一阵风刮过,便风停雨歇。它也不同于罚打猪草,打猪草属和风细雨型,马放南山,悠哉悠哉。唯有这罚跪,简直是软刀子割肉,疼,但不流血。遇到人,特别是遇到差不多大的女流之辈,真是虎落平阳,威风尽失。个中滋味,刻骨铭心。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大字不识一个的父亲,这处罚心理学,倒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我是家里的独苗儿,上面有两姐姐,平时在家里是很宠惯着的。父母怕养不大,给我起了个女孩儿名字。怕养抓不住,还在脑后留着一撮小辩儿,像条猪尾巴。这尾巴,一直拖到过十岁生日那天才剪掉。平常在家里,一般事情,不大计较,唯独这去河边玩水,在他们看来,是天大的原则问题,那是红线,是半步都不可以逾越的雷池。特别是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父亲亲眼目所睹了一出险情,对我下河洗澡更是莫名地忌惮。
小闸口西,地龙河里有渡口。两岸边各立一根木桩,一根钢丝绳两头拴着。摆渡人站在船上,靠拉着钢绳来回过河。平时我们凫水累了时,正好河中央,钢绳离水面最近。就将钢绳拉手上,人半浮半吊着。这样,可以歇会儿再接着游。
那天,河边来了几个比我们大的孩子,不是我们这一帮的。他们先游到对岸边,那几个人吊着钢绳,将钢绳绷得高高的。我正好游到河中央,想拉着钢绳歇一会。可是够了几次,都够不着钢绳。再看他们,正在岸边哈哈歪笑着,我只好接着朝岸边游。他们看未能难着我,不死心。要到岸边了,几个人又搞恶作剧。他们臂挽臂,并排着向我拥浪。我已筋疲力竭,四肢本能地划着,头部只剩两鼻孔露出水面。这时,面前的涌浪一层一层地涌来,我连呛了几口水。“你们这些x养的”。耳朵里只听我父亲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从小闸上直冲下来,那几个大小孩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父亲一把拽着我即将下沉的小辫子,将我拎上了岸。
那天,门前大场上多了个陪跪的。大姐因看管不严,让我在她眼皮子底下溜了,也无辜地和我一个待遇。然后,父亲找到那几户人家,人家打不尽招呼,有两个还挨了打。但他们都一再声明,只图好玩样子,没有图命本意。特别蒋步花,父亲对她成见最大。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有点远房亲,平时有大事时还互相来往。尽管她被她母亲领着,到我家打招呼,说好话。她母亲一再说明,说她们就是看好玩,你不来,死丫头说她也开始拉了。但父亲执拗地说啥也不相信。他只坚持一条,那天不是他凑巧有事路过,小三子早沉下水了,永远也不会再有了。这成见根深蒂固,一直到蒋大姐她出嫁,我父亲都未去。
放假了,解放了,屋后的河从此不得安宁了。在我家屋后大河与小河交汇处有座水闸。上层闸台距水面有五米,二层也有三米。那是我们最喜在此比试身手的地方。头上用泥巴糊得看不到脸,身上糊得见不着皮。一流好汉站在头层闸台上,振臂高呼“共产党万岁!”“咚”“打倒美帝国主义!”“咚”。自感觉比电影《狼牙山五壮士》中的英雄毫不逊色。二流的胆小鬼,站在二层闸台上,一句口号剩半截,人已扎入水中了,余下半截变成一串水泡泡。
有时候,我们从河里抠出一团泥,坐在闸台上打“响炮”。揉啊揉,一团泥在手中揉得烂熟,做个像北方人的窝窝头。然后扬起手,看哪,看哪,嘴里喊着。手一挥,“啪”。窝窝头圆顶子崩得五马分尸。打“响炮”,我们有时候比大。大家就再找泥。“响炮”做得比大磁盘还要大,要两手才能捧得起来。没经验的新手,捧着捧着,“炮”底裂缝了,“炮”口歪扭了,前功尽弃。大“响炮”声音低而沉,一摔下去,“嘭”。像摔个闷声泥瓦瓮。有时候,我们又比谁做得“响炮”小。一个小泥团子在手里揑啊揑的,真和电影上人家吃的窝窝头一样。攒在手心里,小模小样。小“响炮”声音脆,一触地,“叭”。泥星子飞溅。打“响炮”也要有经验。一是不漏气。二是翻口打下去,炮口要正朝地面。如打歪了,只是一团泥摔地上而已。如果谁打歪了,那可是件很丢人的事。大家都会嘲笑他说,“嘿,快看那,他养了个歪屁股哑巴。”
有一次,我们正在玩着,看见闸西路上来了个人。原来是李桂桃上街回来,穿的水鞋香袜的。我们几个一“吱咕”,每个人做好了“炮”捧着。看到她上了闸台,我们一齐说,“响不响?”“响不响?”然后同时一挥手。“嘭”。泥星子飞溅,溅得她一裤管。“绝八代的,遭炮子的,人家新裤子呢。”说着就追我们。“咚。”“咚咚。”小闸塘里冲起一股股水花。不一会,一个个小脑袋钻出水来,抹一把脸上的水,呲着牙,仰着头,冲着她笑。
有时玩累了,大伙儿赤条条地躺在河滩上干晒,比谁黑。如果谁划不到“黑帮”里去,那他可倒霉了。大伙一条声喊:“黑是一条汉,白是王八蛋。”一个夏天过来,人被晒得黝黑黝黑,水锈把指甲染得棕黄棕黄,人都瘦了一圈。
屋后的河,落潮时,是我们抓鱼捞虾的好时候。抓鱼时,嘴里衔着条用旧裤管缝的小口袋,撞在手里逃不掉的主儿尽入囊中。抓到大虾,头一掐,尾一捏,雪白的虾仁爽滑鲜嫩,那才叫名副其实的“出水鲜”呢。
记得有一次,我和大喜子两人抓鱼。他提议比赛,看谁先游到对岸。一阵拼划,我们几乎同时抵达彼岸。在一片水草中,头挨头,大张着手一齐朝岸边推。刚推到水线,妈呀,一条膀子粗的水蛇,离我们脸不到二尺远,横在水草上,居高临下,眈眈而视,血红的信子一扫一扫。我俩一声惊呼,身一仰,脚一蹬,“咚、咚、咚”。到了对岸。喘息未定,一摸小口袋,早已不知去向。一顿美餐被那该死的蛇搅了,可恨。
有一次中午落潮,队里有几个女社员,撺掇队长说,几天未吃蚬子了,放半小时门子,中午摸蚬子。队长朝她们那地方瞟了瞟,开个下流的笑话。几个中年妇女的互相眼眨眨,一下子围上来,掀翻了队长,将他按在墑沟里。
问;“你说放不放?”
说着叫人拔“七角菜”。
“七角菜”有刺,去年队长撩几个中年妇女,被几个“辣手”按在田里,短裤里被揣上“七角菜”,戳得他喊姑奶奶,而且还要一个一个指名道姓喊。队长吃过这苦头,这次,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说,“放,放,一直放到脚后跟。”
“啊,睡地上还讨便宜。‘七角菜’呢,快拿来”。
“好姑奶奶,说笑的,下午二点上工”。
“这还差不多,才成人,晓得点好歹”。大伙一哄而散。
饭后,那河里可热闹了。大人小孩吵杂声,凫水氽水水浪声,鸭子被撵得发出嘎嘎声,不绝于耳。只见河两岸,大姑娘,小媳妇,爷们,娘们齐上阵。大人在水深处,小人在水浅处,不会水的在岸边处。大木盆,小木盆在水面上漂着。有的人干脆用根长绳子,一端拴木盆,一端栓腰上。一个“猛子”扎下去,一捧蚬子捞上来。整条河充满了生命,充满了活力。
屋后的河,给我童年带来多少乐趣。它富有,慷慨,只要你向它索取,必有收获。整条长河上,有鱼罾,有鱼簖,俗话说,“三里罾,五里簖”。有时来了个亲戚,男人拎着条“旋网”,去河边走一趟,增加个鱼味,那真是三指头揑螺丝一一稳的。正如俗话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条河滋润了多少人。
时代变迁,现在仍在农村的,一般都是中老年人。青壮年外出打工,儿童都已到乡中心学校寄读。农村里少了儿童,自然就显得落寞,寂静。即使夏天放暑假,大人自然少下水了,儿童在空调房里吃着冰淇凌,也失去了天性喜水的童真。现在,即使再热的天,屋后的河,也没有往昔那样喧闹、热烈,那样激动人心。总之,它正失去往日的风采。
呵,家乡的河,我儿时可爱的河,即使几十年后,仍是我心中魂牵梦绕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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