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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新生】催大娘(小说)


作者:朝良夫 白丁,0.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059发表时间:2020-04-18 14:47:48

【看点·新生】催大娘(小说) 因为村支部书记王万友昨天晚上操着母鸡叫鸣似的声音,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微信群里喊:全体村民代表,明天早上九点半准时到村部开会。我顶着寒风,踏着足有三寸厚的积雪,徒步来到这个不足四十平米的村部会议室。
   通知的是全体村民代表开会,但到场的却几乎是全体村民,好像是整村推进,迁徙在这个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会议室里,显得特拥挤。无论男女老少都穿着臃肿,破旧而且肮脏,或站或坐,都想将自己的双手伸进那个装满煤炭并且烧得外表通红的火炉里去。随着火炉散发出来的热浪,弥漫在会议室各个角落里的,是口臭味夹杂着因为长年不曾洗澡而沉积的酸臭味和各种烟草味。
   王万友像孙悟空坐上玉皇大帝的金銮宝座一样,坐在被包围在人群中的会议桌前,口齿不齐地讲述着单一的会议内容。他那张永远都不会变色的烧熟的紫薯似的的脸上,却闪着很机警的光。
   “如果谁能像王进成一样看不见吃饭的话,就可以申请吃低保嘛!”王万友虽然打着官腔但也似乎逻辑不通。
   但谁也没有反驳王进成这个瞎子是王万友三叔这个一个月拿几千元工资的老教师的独生儿子,吃低保,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好像这个自从娘胎一出来就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瞎子,得到应得的低保收入就会眼睛复明,忽然能看见了碗和筷子,畅通无阻地吃饭的一样。
   一阵寂静之后忽然从挤在角落里的老猴口中射出几句发问:那总共几个低保名额?都是谁几个人吃?……还剩几个名额?
   于是在场的人群也都相互交头接耳地盘问起这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对啊!总共几个名额?……还剩几个名额?……我们质朴却又因为曾经经历了劳动的整个身体变了型而又吃不饱肚子的日子,难免会自私自利地想将这不劳而获的意外之财,据为己有而窃窃私语式的议论纷纷。
   在一阵骚动中,王万友通报了现有低保人员名单和还有几个低保候选人名单。王进军,孙玉芳,吴振江,吴振河,潘玉虎,刘富勤这几个人。按王万友的说法这几个就是天生的吃低保的命,吃低保就是天经地义勿用辩解的事。
   可是坐在火炉边双手烤在炉火里不住颤抖的刘三爷,这个将近七十岁而且由于心肌梗塞,几乎每天都要死一会的老人却打断王万友机械性的讲话说:“潘玉虎有固定的低保吃,能不能把他那几十亩荒着的川地让给我去种?反正我就是落毛的鸡儿,刨着吃的命,至于低保……吃不到……我也就不吃了。”说完还不忘满脸狡亵地看看人群,同时又很滑稽地抖抖他那油迹发光的皮袄衣襟。
   被这句诙谐而又风趣的话语逗得本来都神情紧张却又暗藏愤懑的人群哄堂大笑起来。
   刘三爷的话语虽然显得大度,却也不乏无限的怨恨和嫉妒和愤懑的气息。是啊,潘玉虎这个他太爷被国民党反动派压迫和盘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似乎骨子里带着懒惰和贫穷,在这个美好的时代里还不能够丰衣足食,而要依赖各种的救济和吃低保才能解决温饱;但看他整日游手好闲出没于各个小卖部里,喝劣质啤酒,抽便宜香烟时吹大话的神情却完全是一副富二代的模样了。可却正是因为这样一个穷得只能打光棍,依靠吃低保的富二代,在正当年轻力壮的年级里荒废着从他父亲时起就包产到户的几十亩川地——以至于让它长满几人高的黄蒿而无人问津——也难免刘三爷这个饱经沧桑的老农民要不由自主地愤怒和痛惜。
   至于王进军,确实是在去年的时候摔断了腿;孙玉芳,的确是个寡妇;而吴振江,吴振河是王万友的亲舅舅,不过也真正的有实际性的困难。
   而这刘富勤……是谁?我却不知道了,在我的记忆中,我们菩庄似乎就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或者是近几年才改了大名而我却只知道小名而已。
   出于好奇,我问了问我左边懵着头一股脑抽烟的王进军的儿子王玉合。他的回答是:不知道。
   我又问问挤在我右肩膀下比我年长些的刘继峰,他回答我的也是:不知道。
   可我还是不死心,又问问在我前面和程思远挤在同一张板凳上坐着的二叔:这个刘富勤是谁?……
   二叔回过头满脸的愤怒和不平,却又不屑一顾似的,语气生硬地说:“就是催大嫂么……都在外面流浪了几十年没有回家了……名下有低保……低保……他怕是吃不上!”顿了顿又说:“还不是刘富荣两口子使唤了……要不是占着三个户头套取危房改造,她四川僦子……拿狗屁盖那一院子房!”
   哦……
   我恍然明白,同时刘继峰和王玉合也似乎恍然明白了……
   刘富荣的哥哥,那个满脸逻腮棕色胡子,曾经偷看弟媳妇洗澡的刘富勤——这个几乎被我们遗忘了的人!
   于是……
   尽管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各种冲天的臭味和面红耳赤的争吵声,但我再也无心感受和倾听下去了。我的脑海中不断涌现出了关于这个走起路来总是脚步细小而又急促,臀部裹着两个足有四十斤重的西瓜似的,并且快要坠落在地上的屁股的人。
   “筛筛忙,催大娘;筛筛早,催大嫂……”
   在孩子们天真无邪而又调皮捣蛋的调戏声中,那个满脸逻腮胡子的男人丢下手中的背篓和耙子,猛然回身,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烂砖头,愤怒地向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孩子们砸去,并嘟哝着褐色鬃刷似的胡子中的大得出奇的嘴巴骂:有老子养,没老子教……
   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却嬉笑着四下里跑开了,有几个胆大的在跑远时还崛起屁股朝他扭扭,并做个鬼脸。而他也就迅速地重新捡起背篓和耙子,甩开小而快地步伐,牵引得像两个西瓜似的,快要坠落在地上的屁股,筛糠似的走了。
   他似乎并不乐意孩子们赋予他这个似乎尊重的称呼。但村里所有人又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乐意不乐意,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这么叫他;有人叫他催大娘,有人叫他催大嫂,也有人一会叫他催大娘,一会又叫他催大嫂。而他除了向天真的孩子们扔砖头外,也就默认着,答应着。
   他在河坡路上背着背篓捡驴粪。穿着雪白的半袖衫,将整个肚皮都挺在强烈的阳光下的刘三爷赶着两毛驴问他:催大娘,你一天能捡几背篓?
   三……四背篓……
   他并不抬头,一边专心致志捡着驴粪,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
   那富荣媳妇给你任务没有?如果完不成人家给你的任务,人家给你给饭不?刘三爷继续问。
   他没有回答。
   而在一旁挑着满满两大桶水,正在上坡的孙玉芳气喘吁吁地问:催大嫂,你捡驴粪是给富荣媳妇烧炕用的吧?你自己睡的炕富荣媳妇给你烧还是你自己烧?
   “我自己烧。”他看着孙玉芳汗流满面的脸,原本酱紫色的脸通红了起来。却又很干脆的说。
   在坡道上边的土崖上,割草的王四奶奶却生怕他跑远了问不到似的抢着问:富荣媳妇生的是男还是女孩,催大……娘?并诡黠地朝着孙玉芳挤眉弄眼地笑。
   女……女……女孩……女……
   他面带喜悦之色,一边回答着一边匆匆忙忙地背起背篓,甩开小而又快的步伐牵引着筛糠似的屁股,走了。
   也许只是因为上天赋予他一个不同于寻常人的屁股,和那永远都忙碌着的小而快的脚步,人们又赠予他这么一个不能定论的尊称;从而将他从男人的行列中挤了出去,同时也模糊了老幼尊卑的美德。所以我竟然也真的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催大娘还是催大嫂。
   然而,二叔叫他催大嫂。
   既然二叔叫他催大嫂,那我也就只能叫他催大娘了。至于别人怎么叫,那是人家自己的事。
   上天在赋予催大娘一个不同于寻常人的屁股和不太刚强的步伐的同时,又赋予他一张神奇的嘴巴。那就是催大娘的嘴是出奇的大。大,却大得奇怪,不同于河马,鳄鱼,甚至虎狼之类的嘴,是簸箕式的大;而是那种不显山露水式的,富于弹性,伸缩自如的大。
   那是那年夏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天空中万里无云,太阳火啦啦的似乎要将一切都要烤干似的照着大地。
   当催大娘弓着腰,汗水从肚脐和额头开始汇聚于下巴,滴落在刘三爷家打麦场上碾烂的麦秸杆上,几乎快要干涸了的时候。刘三爷这个向来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人,却出人意外地提来了一件雪花啤酒,给帮他碾场的人喝。
   对催大娘来说这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举起酒瓶,瓶口还没挨着嘴皮,那瓶冰爽可口的啤酒就已经不见了。他右手丢掉空酒瓶的同时左手又举起一瓶啤酒;然而,丢出去的空酒瓶还没有落地,举起的酒,瓶又空了。
   一口气两瓶啤酒下肚后,一股清凉冰爽,沁人心脾感觉从丹田升起,冲向头顶,让催大娘几乎陶醉的同时,身边同样干渴的人却惊讶了,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口干舌燥,却也没有明白:他是怎么将两瓶啤酒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灌下肚子的?
   程思远放下他那瓶只喝到瓶颈以下的啤酒,睁大眼睛看着催大娘,笑着问:催大娘,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孙玉芳却已经笑的几乎侧睡到在地上了,幸好还可以用右手抓住坐在离她不远处的程思远的左肩。左手却握着肚子笑着说:催……大嫂,……你……口不……大……看着……
   而坐在孙玉芳对面的王进军却很形象的说:催大娘,你的嘴咋像个驴屁眼;不粑粪的时候看着也不大,怎么粑粪的时候就一下蹦的很大……?
   哈哈……
   王进军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催大娘也被逗的大笑着说:大……嘴……大,本来就……大。几乎在同时又举起捏左手的空啤酒瓶做起了示范,他竟然将瓶底的一端塞进口里了。
   哈哈哈哈……
   刘三爷将喝进肚子里的啤酒,从口和鼻孔还有眼睛里喷了出来;笑得跌倒在孙玉芳的怀里。
   人啊!在苦闷烦躁的时候的确需要自娱自乐,同时也需要他人带来的乐趣和带给他人乐趣。催大娘能将啤酒瓶塞进口中的事,让几个在强烈的阳光下汗流浃背翻场的人,一想起来就咯咯地笑。
   王进军在双手握着用树枝做成的单杈柄,汗水顺着眉毛滴下的时候,忽然又笑了起来。同时又举起手中的杈,伸到催大娘的嘴边丈量着说:催大娘,你的嘴看着不大啊,别人,有嘴大的,大到耳朵根部了。你的也看不出来啊!
   催大娘却像是挑衅一样,也是笑着,还故意时不时地冲王进军努力张张嘴。
   啤酒瓶是能从你嘴里塞进去,但也量不出你的嘴到底有多大?王进军说着的同时伸展大拇指和中指,在两个用树枝做成的杈指中间。整整一砸。他这伸展的一砸不多不少,是很精确的20公分;忽然他来了灵感:哎!催大娘,你把嘴张开,咱们试试看,这个杈能进去吗?这个杈指的距离就能丈量你的嘴到底有多大?
   哈哈……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
   呵呵……催大娘也笑了。
   张开!咱们试试!王进军真诚而又执拗的坚持说。
   进不去……进……催大娘推辞着。
   试试嘛……你看你……这人……
   催大娘终于被这种真诚击败了,他啊……啊,使劲蹦开嘴巴。
   王进军将杈指伸向催大娘浓密的棕色胡子丛中,驴屁眼门努力粑粪时一样张开的嘴巴。进不去啊!
   王进军不甘心自己发现的这个不亚于曹冲称象的方法,会失败。他双手捏紧两根用树枝做成的杈指。
   嗨……进去了!
   王进军对自己这一聪明的发现激动了;自己也是个天才啊,他必须为自己鼓掌。
   嗷——嗷——扯——扯——扯了——扯……
   催大娘双手捂住嘴唇,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得跌倒在铺在场里的麦秸杆上了!
   上天既然赋予人一张嘴,那它的作用除说话之外就是吃与喝了,不管它是大是小,还是圆形或者马蹄形。
   催大娘拥有了这张神奇的大嘴,却不太怎么会说些圆滑而又讨人喜欢的话,甚至连句连贯的话都说不整齐。但它不但能喝而且更能吃。
   在刘三爷家那个昏暗的土坏房里,在那张邋遢的刘三奶奶并不怎么擦洗的饭桌上,摆满了并不怎么丰盛的晚饭:一碟韭菜腌制的咸菜;六碗西北人最拿手也最自豪与骄傲的洋芋叉叉;还有一盘营养丰富的煮鸡蛋——整整三十颗。
   连刘三爷在内的,碾完麦子的六个人,围着饭桌,各自捧着一碗洋芋叉叉吃得津津有味。和喝啤酒时的速度一样,照样是催大娘最先吃完。要连第二碗时,却发展邋遢而又缓慢的刘三奶奶做的饭少了——仅仅是每人只能吃这足足能盛过一马勺容量的一粗瓷大碗,不过却是垒起来的,在别人,大约是要很艰难的才能吃完,而催大娘却似乎吃不饱。
   刘三奶奶局促不安地说:吃鸡蛋……
   刘三爷却面带尴尬地说:吃,鸡蛋!
   剩下的四个人也几乎异口同声地对催大娘说:吃鸡蛋!
   而王进军却又补充一句:今天把嘴又扯得大了些。
   哈哈哈哈……大家又前仰后附地笑了。
   笑得直不起腰的孙玉芳说:要是催大娘能再吃完这三十颗鸡蛋,我给催大娘介绍个媳妇!
   催大娘也笑着,脸却红了,很不自在的拿起一颗鸡蛋,在饭桌边缘上磕破……
   天越来越黑了。白天的时候太阳也晒得过分了,到了夜晚的时候,似乎也感觉到这一过分的残酷要弥补人们一些什么,在太阳落下去的地方竟打起了雷,开始闪电了。
   刘三奶奶蜷缩在炕角里,早已睡着了。
   刘三爷盘着腿,坐在炕沿上;嘴里叼着汗烟锅,闭着眼睛,不住地点头。他开始打盹。他实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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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农村题材的小说。小说中的催大娘是一位智商有点打折的人,因为他的体型特别,被村人们冠以催大娘或者催大嫂的名号,其实,他是个男人。这是一个命运坎坷又不知道自苦的人物,弟弟从外地带来了一位女人,他任劳任怨地为弟弟家烧煮洗刷,做着一切能做的事情,就连弟媳妇家烧炕这样的事情也是他包下了。弟媳妇想吃刚出蛋壳的小鸽子,他更是在大冬天的晚上用手电筒照着去崖上抓野鸽子。按理说,这样的大伯子,是应该得到弟妹的感激的,可谁知道催大娘犯错了,而且是不可饶恕的。他居然在听了村人们关于奶子的闲话后偷窥了。说起来这也是偶然,那个夜晚,难得失眠的他看到了弟弟家窗户亮着灯,他以为又是侄女发热了,于是去了弟弟家的窗户,可是透过窗户,他却看到了不该看的……于是,一切有了改变,他被弟媳妇打残了,被打残了的催大娘离乡背井了,后来据说半个身子被卷进了粉碎机,再后来,一步一步,便杳无音信了,只有村里的低保名单里还有他……小说设计合理,框架平稳,乡村气息浓郁。欣赏荐读。【编辑:兰花悠悠香】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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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兰花悠悠香        2020-04-18 14:49:25
  一个悲剧性的小人物,小说给予了一个悲剧性的结局。欣赏佳作。拜读。
回复1 楼        文友:朝良夫        2020-04-18 15:15:19
  谢谢老师校正,辛苦了!
回复1 楼        文友:朝良夫        2020-04-18 15:15:34
  谢谢老师校正,辛苦了!
2 楼        文友:陶桃        2020-04-18 21:48:03
  谢谢老师赐稿,祝老师创作出更多的佳作分享,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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