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马路上，“一个圈里带个Y形叉”标志的黑色小轿车遇到年纪大一点的村民经常会轻轻鸣笛一声，并稍刹车一下以示打招呼。在这不太富裕的乡村里，还是蛮醒目的，很多人都知晓这是村支书钟阙德的座驾。钟阙德挺着个将军肚，迈着八字步，双手大幅度摆着；额角光亮亮的，似乎老沁着油；成天春风满面的，见谁都“你好！你好!”无论是谁求他办点事，钟书记一准会满口应承，至于结果嘛，大多数总是正在进行时，永远地给人以希望，然而也多半仅仅是希望而已。
　　 一年前胜利村民组组长潘新义在村部跟钟阙德说：“钟书记，我表哥李德军一家六口还住着四间危房，亟需建新房，您是知道的。请您帮忙批个建房证，好吗？”
　　 “好，好，好!”钟阙德连连答应着。
　　 两个月后，潘新义在村部开会。散会后，潘新义急忙粘着钟阙德：“钟书记，我表哥李德军那事办得怎么样？”
　　 “记着呢！”钟阙德马不停蹄，“今天有些事，改日再谈，好吗？”
　　 三两个月后，李德军央着潘新义要结果。潘新义找到钟阙德：“钟书记，我表哥李德军那事办得怎么样了？他问过我好几回了，我都不好面对我舅舅了。”
　　 “哦，放心吧！早些天我报上去了。很快会有消息的。”
　　 看看又过年了，依然没有动静。潘新义带着李德军提着一条名烟一对名酒给钟阙德提前拜年。钟阙德说：“乡里乡亲的，何须客气呢!”坚决辞掉了。
　　 过完年眼看就是三月了，换届选举工作正要紧锣密鼓的开展了。私底下，明面上各种操作都顿时活跃起来了，据说出手还蛮大方的。各村民组长，代表一夜之间身价百倍，都成了香饽饽，楼台馆所洗脚按摩应接不暇，并且还收受几千上万不等的好处。因为笼络了他们，就等于掌握了几十几百不等的票源。
　　 村官们闹派系，村长贾仁义与书记钟阙德历来不对付，副书记王德傲与钟阙德是同进退的。这次选举须在贾仁义与王德傲二人中举一人出任村长。贾仁义走的是群众路线，所以王德傲的优势并不明显。各村民组长，代表们当然也是分派系的，不过也有些骑墙派或者说是中间派吧，其实最需费心的就是骑墙派们。潘新义就是属于中间派的，他对贪墨之徒和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从来没多大兴趣，不过他们组有八十张选举票，颇有些分量。
　　 某天晚上潘新义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找上钟公馆。钟阙德单手接过信封随意放入抽屉里：“放心，放心！一切有我呢!新义哥，你可不可以让大家都给王德傲投票呢？拜托啦!”
　　 “好的，好的。书记交代的事情哪能够不尽心呢？”潘新义哈着腰，满满的笑容，脑袋像极了啄米的鸡。
　　 两天后，钟阙
　　 德领队带着工作人员提着票箱上门投票选举。胜利组的村民绝大多数当着潘新义和钟阙德的面勾选了王德傲。钟阙德不时对着潘新义报以会心的笑。
　　 傍晚唱票结果出来了，是贾仁义胜出。
　　 第二天一大早钟阙德打电话约潘新义会面。在一家冷冷清清的茶馆里，钟阙德从皮包里抽出那个信封递给满面惊喜的潘新义：“对不起，那事我真的办不了。这个还给你。”
　　 潘新义惊愕了，目瞪口呆，伸手接过信封，不提防没拿稳掉在地上散了开来，全是红红的“毛主席”，大约有四五十张吧。
　　 2020年4月18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