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的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老的，少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都有，疾病不分对象，人人难逃。
　　 程佳排在队伍最中间，医生还没开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个孩子，孩子不停地哭闹，撕扯妈妈的头发，一把又一把地乱揪，妈妈呆呆地站着，眼睛无神，没有焦点地盯着墙壁一块黄黄的水印子。孩子见妈妈没有回应，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后面的人问她孩子怎么了，说是孩子脑积水，在大医院治了好久，也没什么作用，别人介绍说这个医生厉害，坐了四五个小时的车才赶过来的。她满脸愁容，像秋天被霜打过的茄子：“不知道能不能看好？”
　　 排在后面的老奶奶说：“看病也讲究个缘份，中医要看合不合。合的话三副药下去就有用，吃了七天还没反应的，就没必要吃了。”
　　 旁边一个矮个子，西装革履的，头发油光水滑，系着根红领带，他凑上前来，认真地看了看孩子说：“你这孩子的病，我知道哪里能治。”
　　 “哪里？”孩子的妈满怀希冀地问，她闪着渴求的眼神，巴巴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幻想这是天神下凡来救她的。
　　 人群里一个高个的男人鼻孔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矮个子把手从胸前往上一探，说:“此去十里，有个董家坡，董家坡有个董老中医，他家祖上是乾隆朝御医，家传治小儿脑瘫，当年乾隆爷小时候也并不聪明，但董御医一出手，硬是把他从一个中等智商的孩子变成天纵奇才。”
　　 人群中的高个男子再也忍不了他的胡说八道，他站出来，一把提住那个男人的衣领：“你个死医托，你个死骗子。之前你说乾隆爷得了风湿痛，是董御医治好的，上次又说乾隆爷得了肾结石也是董御医治好的，乾隆爷一身都是病啊。你没一句真话，专门赚些没良心的钱。滚！”
　　 高个男子对那女人说：“不要理他，他是个医托，专门带人去看病，赚了钱和那个医生分成，那个医生执照都没有，开的药又贵又没有效果。还带我去看过胃病，十副中药几千块，一点作用都没有。”
　　 医托见有人识破了他，回头恨恨地看了几眼，在一片“缺德”、“也不怕将来儿子没屁眼”的唾骂中落荒而逃。
　　 队伍中间有两个人在吵架，黑脸盘的老太太说：“你不要插队！”
　　 另一个烫个波浪头的女人叨根烟，吐着圈：“我本来就是排这里，拉个屎回来，就没有位子了？”
　　 旁边的人漫不经心人劝“算了”、“算了”，面红耳赤的两个人互瞪一眼，互赠一声“哼”，不再说话。
　　 排在程佳前面的是个老头，比她还矮，满头斑白的头发在她鼻子前晃动，一股子炒菜留下的油味伴着头发的馊味，薰得她要吐出来。
　　 她有心侧过头，哪知老头子居然垫起脚、伸长脖子看前面的老太吵架。
　　 在这股味道中，她排了近两个小时，终于看到医生了。
　　 医生七十多了了，头发油亮发光，她有股冲动，想去扒开头发看一下是不是染的。
　　 “哪里不舒服？”
　　 “失眠……”
　　 话没说完，诊室的门被人打开了，有人冲进来：“医生，我没带那么多钱，少开几副可以吗？”
　　 程佳失眠两个多月了，省里的老教授说是心肾不交，开单子吃药，没效果；市里的主任医生说是心脾两虚，开单子吃药，没效果；民间老中医说是心胆两虚，开单子吃药，没效果；找乡里的道士，说是撞到鬼了，帮她捉了鬼，还是一样失眠。
　　 “把舌头伸出来，伸长，伸长点。”
　　 程佳拼命把舌头伸出来，伸得久了，两颊开始发麻。
　　 “怎么发病的？”
　　 “不知道啊，无缘无故发病的，之前还只是失眠，现在心情烦躁，来月经之前，胸部痛得厉害。”
　　 “今年多少岁了？”医生问。
　　 “32了。”
　　 “几个小孩，上几年级啊？”
　　 “啊，一个，上小学三年级。”
　　 “看病怎么还要问小孩子的情况？”程佳腹诽道。
　　 “这样吧，我给你开5副安神解郁的药，调理一下植物神经功能。但是，吃药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老中医郑重其事地说，“辅导孩子作业必须要换人。”
　　 “一直都是我辅导的啊。医生，你怎么知道是我辅导作业啊？”
　　 “现在来看这种病的人多了，都是辅导孩子惹出来的病。辅导孩子，难免动怒，肝气郁结，两胁，胸部胀痛，久了，失眠多梦全来了。现在是七月初了，再过几天，孩子们放假了，到时候看这种病的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