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
　　
　　 疲惫的时候回到故乡
　　 亲吻喂养我多年的沅江
　　 对岸的山峦是我童年眺望的方向
　　 山坳里依旧开着花香
　　 身旁的老柳比睡在村后的爷爷还年长
　　 只有风来时，它才会勉强打个招呼
　　
　　 几条游鱼在我眼前追逐
　　 把江水画出皱纹，把流云当成被褥
　　 我一俯身
　　 只看到生活的嘲讽
　　 想象中，眼前的河流
　　 是通往仙境的远方
　　 是容纳百川的海洋
　　
　　 还有没有这样一个午后
　　 你戴着斗笠，我蹒跚在身后
　　 日头像个恶毒的寡妇
　　 稻禾的腰早已弯下最后的弧度
　　 只等你刈除
　　 云，躲在天空以外
　　 风，藏进了山峰
　　 被我惊扰的蚂蚱，懒得飞动
　　 那些斑驳的树影
　　 引领我走进梦的森林
　　 而那把挥舞的镰刀
　　 多年后，还在收割我的梦境
　　
　　 可是，故乡
　　 你变了模样
　　 亦如脚下我深爱的沅江
　　 不再轻狂
　　
　　 ◎一个人的旅行
　　
　　 我刚从茶卡赶来
　　 想邀请你一同前往德令哈
　　 可是姐姐不再年轻了
　　 她曾泼墨了海子残缺的诗篇
　　 她曾渲染了一个没有繁星的夜晚
　　
　　 你总要质疑我的路线
　　 从波密前往墨脱，我的诗集惊慌地遗落在戈壁
　　 有些字掉了，掉进那块火红的沙漠石里
　　 永远也捡不回来
　　 感谢你让我的目光看到了家乡的山
　　 高原的呼吸使我的方向生出了裂缝
　　 石头滚上山坡问我，往左？
　　 还是向右？
　　 突然想起明天是你的葬礼
　　 我应该在鄂陵湖替你穿上嫁衣
　　 可我脸上还留着你指甲画出的山水
　　
　　 你不会明白的
　　 钥匙没丢
　　 有些门，也不会打开
　　 明天，我们还得继续赶路
　　
　　 ◎暮色向晚
　　
　　 黄昏从眼前跑开时
　　 我正与普鲁弗洛克吃着晚餐
　　 城市的胃病仍不见好转
　　 街连着街，车跟着车，像一场盛宴
　　
　　 我的骨子里也流着江河
　　 更多时候它充当的是一根拐杖
　　 家门口的高架桥还差根柱子
　　 没事我就杵在那里
　　
　　 孩子终于学会了飞翔
　　 停在一只蜜蜂停过的菊花瓣上
　　 尘与土如影随形，不需要借助风的力量
　　 半截白沙烟，点了三次
　　
　　 我的影子
　　 替代了六点钟的位置
　　
　　 ◎布达拉宫的痛
　　
　　 天堂也是需要召唤的
　　 譬如经幡起舞，转经筒的沉吟
　　 哈达被钟鸣撞飞起来的时候
　　 我藏身于唐卡
　　 俯看酥油灯的笑脸
　　
　　 匍匐在天路的使者，试着用长头
　　 叩醒老去的鹰隼
　　 神山总是让人遗憾
　　 打盹还扯上浮云
　　 盖住自己日益苍老的肉身
　　
　　 长焦拉近，喇嘛的沟壑狰狞
　　 仿佛每摁一次快门
　　 布达拉宫就会经历一次阵痛
　　 矗立千百年的院墙抖落的红尘
　　 因为太高，离天空又太近
　　 人间几乎听不到它
　　 疼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