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新生】小站(散文)
一
说来真是倒霉,竟然坐过了站。而且,钱包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偷了,咋还这么背呀?这下好了,口袋里可是再也掏不出一文钱了。
俗话说一文钱难道英雄好汉,何况,咱本来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呢。唉,小偷也真是的,你偷你也看看,我这一穷学生,就算是一钱包,可里面又能有几个钱,估计偷了去,打开钱包一看,也能气那小偷个半死呢。
然而,那一点点钱对我来说,可就能解决大问题,这一路下来,被小偷害得我连包方便面也没买上,饿了一路呢。我可真够惨的了,心里想着,就不得不下了车。
在车上就有好多人告诉我,千万不要走出检票口,留在站台里,等下一趟返回的车,往回坐一站。于是,没有敢走出检票口,考虑再三,留在了里面。其实,我是真怕再无法进来,也就无法回家了。
此刻,火车竟然风驰电掣般的,忽的就飞驰而去。看那火车,好似放下了我,无比轻松,没有了负担似的,飞速而去。我有那么沉重吗?干嘛多载出我一站地?要知道,这一站地,对我来说,离家有多远吗?比十万八千里还要远呢,孙悟空可以一个筋斗云,我呢?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忽然感觉,眼睛干涩的,竟然没有一滴眼泪。努力地眨巴眨巴,揉了揉,想挤出一滴泪来,也不能够。只好,一个人无情无绪,就呆呆地站在那里,想了半天,一点办法也没有想出来。
抬头望望,陌生的天地,陌生的环境。连空里的飞鸟,也很是陌生,连飘飘的白云,更是陌生。飞鸟,丝毫不认得我似的,理也不理我一下。白云,一点往日轻轻飘逸的感觉也没有,无情无绪地飘在空中。
我懒得去理那白云,那冰冷毫无表情的云朵,假装没看见那一片云好了。默默地,走出一段路去,又立在站台上,此时,已经走得没有几个人了,最后就我一个了。
我对着出站口望了望,站口也关闭了,没有人在意我,这倒让我很受用。很好呀,老老实实地等在里面吧,反方向坐一站,就到家了。但愿,这次顺利,一路顺风。
我掸了掸衣服,将背着的背包移到前面来,是想寻一点吃的来。其实,明明知道,不会有吃的。阴天下雨不知道,有钱没钱有吃的没吃的能不知道么?知道呀,没有吃的,钱也没有一文了。但是,还是一件一件将包里面东西拿出来看看,很耐心的,一件件看了又看。
拿起一本书,就此拍打拍打台阶上的尘土,无所顾忌地坐了下去。然后,就继续一件一件地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本书,又是一本书,自己早知道的,除了书也拿不出什么来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书,不过就是自己在读的课本,什么化学、物理、语文……哦,再也没有什么了,肚子就咕噜噜地叫得越加凶猛起来,实在是饿了呢。
我想幸亏旁边没人,否则,定会听到我饥肠辘辘的咕咕叫声的。我想着继续翻找着,哪怕是一粒很小很小的糖,或是很小的一块馒头饼干面包……或是一颗野果子,一粒瓜子,都好呀,无论一点点什么,此刻,都能填充我此时的辘辘饥肠的。
偏偏什么也没有,于是,好想爸爸妈妈,好想家呀。也许想到了痛点,鼻子一酸,一下子流下泪来。干嘛去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呀?干嘛要离开家呀?干嘛非要上学呀?我可以不上学了,什么也不学,完全可以待在家里的呀。守着家,守着爸爸妈妈的,多么好呢。
这真真是在家事事好,出门事事难呀,老妈的话此刻响在耳边。看看眼前,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我可怎么好呢?
二
“你在干嘛呀?姐姐,你是在哭吗?”冷不防地突然从背后就是一句,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红衣服红鞋子,红裤子,头上的蝴蝶结也是红艳艳的。
是一位很可爱的小女孩,她手里捧着一把野花儿,那小野花,我一时也叫不出名字来,也是红艳艳的。才发现,那小站里开满了那小小的花朵,墙边上,道轨旁边,缝隙里,到处都是,好美呢。我立刻收住泪滴儿,止住抽泣,回了句:“谁哭了?才没有呢。”
片刻的停顿,我想虽是一个小小的小女孩,但总算是遇见一个可以说话的了,心里还是挺温暖的。于是,我不好意思地偷偷揉了揉眼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着小女孩:“你是谁呀?叫什么呀?怎么会在这里?”
“我呀,我叫红儿,大名叫赵红。我妈妈在这里管着打扫卫生的。看看,就在那儿,就那儿。”
红儿回头往检票口大厅里看了看,用手指着,又说:“我是来这里玩的,呵呵,刚才我看见你好似在哭呢,咋啦?是上学去吧?给我也报个名呗,我也想上学了。”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我的书本,从中可以看出,她对上学很是有兴趣似的。
蹲下身去,她挨个抚摸着我的书本,又一本本拿起来,拍打着尘土,递给我。我看到她的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她忽闪着,里面有一种很强烈的渴望。然后,她又说:“姐姐,上学多好呀,有这么多书呢。嘻嘻,”
“你喜欢书,就给你一本。”我当即就从书本里拿出一册画册来,送给了她。她立刻兴奋起来,捧着那画册又蹦又跳:“耶耶,我有书了,我要去上学了,哈哈……”
她欢呼着,这让我很是惊奇,不就一本书嘛,至于如此高兴吗?我依然一脸愁容,继续从背包里往外拿书,别的没有,课本倒是有好多呢。她见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很不快乐,就又蹲下来问我:“姐姐,你呀,你是不是饿了?还是渴了?咋不出站口呢?是不是没有买票,想逃票呀?哎呀妈呀,那可不行,抓住了可要罚钱呀。我可不骗你,这是真的。”小女孩口齿倒也好伶俐呢,竟然,又是一口气说下来这么一大段话来,好似句句都说到了点上,令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起来。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告诉你,会不会去通风报信呀?把我撵出去呢,那我可咋回家呀。”我也不知就顺口说出如此一句,说完就有些后悔似的,吐了一下舌头。
红儿听了,就举了举手中的书,她说:“你都送给我书了,我们是朋友了呢。我当然谁也不去告诉的,就是那些检票的叔叔阿姨,我和他们很熟悉的,那我也不会去说的,还有我妈妈我也不说,你放心好了。”
我看了看红儿,没有说话,继续翻弄着我的书本。只是轻轻摇一摇头,故意紧紧闭着口,不想再说什么。
红儿就继续说:“姐呀,你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说不定会帮着你呀。我会给你去拿吃的,给你去拿水喝,会帮你逃票,这里我可是太熟了,你做不到的,我能帮你做到呢。”红儿很自信地说着。
“就是一本书,也不值什么的。你喜欢,我可以再给你几本的,反正是些学过的课本,马上就又发新课本了,不妨碍什么的。唉,愁死我了。”情不自禁地我竟然很是惆怅地说着,心里很乱,其实,我真的想不出办法来,不知咋样才能回家了。
她就天真地笑:“姐姐,你愁啥呀愁?我来帮你,不帮你又有谁会帮你呀?帮完了你,你就教我认字儿唱歌,给我读读书、讲讲故事。嘻嘻。”红儿说着,眼里又一次流露出那样的一种渴望,有人能教她识字儿,就如我想回家一样的渴望。
“哦,谢谢,我不需要你帮什么的,只是呀,一会来了车我就要走了。趁着现在没走,就由你来选择,是让我教你认字儿,还是教你唱歌?还是给你讲故事?你来选吧,我都答应你,只是,就选一样哈,多了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呐。”
“那我就选,就选认字儿,不,还是唱歌吧,嗯,不,还是认字儿。呵呵,好难选择呀。”红儿认真的做着选择,一副很难的样子,那样子更加令人怜爱。
我让红儿伸出手来,用圆珠笔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儿,准备教红儿识字儿:“这两个字儿认识吗?跟我读一下,女孩。”红儿也就跟着我重复读了几遍:“哦,女孩,是这样两个字儿呀?”红儿高兴地在地上转了几个圈。伸着小手,边看着边读着。
突然红儿就说:“可是,一会多长时间呀?车会不会晚点?要是不来了咋办?再说,在这里也太不安全了。”红儿说这些时,嘟嘟着小嘴儿,真是很可爱的。刚好夕阳时候,彩霞映照着她红红的脸儿,真好看呐。忽然间,感觉好亲切,好温暖,没有了陌生与距离感。
就说:“告诉你吧,红儿,我坐过站了,钱包也丢了。所以呀,没钱补票了,只好在这里等下一班车……”
我还没说完,红儿就大声说:“哦,往回坐一站,我的妈呀,你可吓死我了。”
“这就吓死你了,你胆儿也太小了吧?”
“我还一直在想呢,你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呢,以为你会飞呢。哈哈,厉害呀,我的姐。”
“我哪有那么厉害,我要是会飞的话,我早飞回家去了呢。哪里会坐在这冷冰冰的站台上呢,呵呵。红儿你也把我看的忒有能耐了呀。”我竟然忘记了人在囧途,也笑了起来。红儿见我笑了她也开心地笑了。
三
红儿笑着笑着,就放低了声音,神色神秘地说:“要我说呀,在这里,太不安全了,一会说不定有人来往外撵人的。不如,我带你躲起来,然后,你告诉我去什么地方,我去给你问问几点的车,几站台,快到时间了,你再去等,那就安全了。”
我感觉很有道理,别看红儿小,好似很有经验。确实,这样等很危险的,若真的是被撵出去,那可就麻烦大了。当时,我是一点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好跟着红儿拐弯抹角,来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
红儿说:“你躲在这就行,没人知道这儿的,上一次我生气了,就和妈妈捉迷藏,躲在这里。妈妈就没有找到我,还是我自己出来的呢。嘻嘻。厉害吧?”
我看着天真快乐的红儿,心里也将自己坐过了站,这一倒霉的事给忘了似的,心里渐渐也跟着舒展起来。
这个小站,正在修建。不是红儿带着我,我根本无法找到这么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的。
然后,红儿,先是给我送来了水,又给我送过来了面包,她已是忙得满头大汗了,依然抱着我送给她的那册画册,还有那些她采小花儿小草儿,都抱在怀里。
红儿将面包递给我,就坐在我身旁,笑着对我说:“嘻嘻,吃吧,吃吧,我从我妈那里拿来的,没事儿的,她不会怀疑什么的,我说我饿了,妈妈就给了,你就吃吧。”
我确实饿了也口渴了,来不及多想,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子水,又大口大口地又吃起面包来。可能很是忘情吧,红儿在一旁看着就吃吃笑起来:“还说不饿呢,都快一口吃下去一个面包了。嘻嘻。”
然后,红儿就又出去,给我打听车次和上车的站台。我心里真不是滋味,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为我在奔忙,我竟然不知怎样才能感谢她。想想鼻子有些酸酸的,竟然又一次,差一点落下泪来。
我正在暗自伤心呢,红儿再次回来。她身后跟着她的母亲,一定是,红儿神神秘秘的样子,被她母亲发现不太对了,就跟着进站台来了。
我看见了她的母亲,想逃跑已经是来不及了。红儿也许太集中精力了,竟然没有发现后面跟着她的妈妈。她一见到我就对我说:“是六点三十五分的,我问了,妈妈说还有半个多小时……”
红儿没有说完,看着我脸色不对,一个劲儿地往她身后看,她就回头一看:“哦,妈妈,你咋跟着来了,你不是不问了吗?咋又跟着来了呢?你骗人,骗人,呜呜……”
红儿竟然哭了,我做好了束手就擒的打算:“红儿,别哭,不关红儿的事儿。只要不怪罪红儿,我就跟着你走的。”
真是大义凛然吧。我当时竟然说了那一番话,红儿妈妈微微含笑,低头抚摸着红儿的头:“红儿,别哭呀,妈妈又没怪你,妈妈也是来问问这位姐姐,看看咋样才能帮这位姐姐的。”
红儿的妈妈,人长得漂亮,也很热情。从她口中才知道红儿才几个月大时,红儿爸爸在这座小城里打工,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没有抢救过来。从此红儿母亲带着红儿也来到这座小城打工,一直到现在。
也许是一份思念,也许是一份寄托,红儿母亲不愿意离开这座小城,也一直没有再嫁。带着红儿在这个曾经红儿爸爸打工的小城里过着简单的日子,虽然居无定所,不属于小城里的人,但是,她也不愿意离开。
红儿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可是还不能去上学,因为小城并不是她的家,户口不在这个城市,要上学,还要费些周折的。
红儿很喜欢书本,也很喜欢上学,因户口原因连幼儿园也没有去上。平时,红儿母亲就在小站里打扫卫生,红儿就一个人跑来跑去地玩耍。
红儿母亲用非常柔和的语气对我说:“生活就是这样,谁都不会一帆风顺的。然而,只要坚强,不灰心,慢慢都会过去,多会好起来的。”
红儿母亲看着我有些颓丧的样子,就更加柔和地又说:“就如你现在遇上不顺了,可是这算不了什么的,经历是一笔财富呢,等你再成长一些,回忆时,说不定,就是另一种心境了。那些疼痛,都变成了美丽的风景。”
最终,我是在红儿妈妈的资助下,卖了回程的车票,才回到家的。可是,红儿那乖巧可爱的样子,对我在困窘时的热情帮助,时时温暖着我。红儿母亲的话语和出手的资助,让我更是无限感激与难忘。
记得红儿同着她母亲一起将我送上了返家的火车,红儿向我挥着小手,边冲着我大声喊:姐姐,女孩那两个字我记得了,我要认好多好多的字呢,再见……
哦,困窘之时,就是这个小小女孩,就是红儿,她的一个小小的微笑,一个简简单单的询问,一阵跑前跑后的奔忙。让我,在面对绝望,孤独无助的旅途上,遇见了阳光般的暖意,抚慰着我。找回了尘世的暖,尘世间的爱,找到了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美好。
我想,流年里的记忆很多,那一抹记忆,却无比深刻,烙印在了心底里,永远不会消失。红儿,小站。小站,红儿。如一朵开在小站里的小花朵,可爱,而热心,活泼而又温暖,可亲可近,永远难忘。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
谢谢传递
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