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感动】我在遇龙河畔遇见诗(散文/外一篇)
◎我在遇龙河畔遇见诗
很多人劝我,来了桂林就得去西街走走。
这么多年,阳朔的西街一直被人提起,可我从未涉足,以至于让人无端地生出许多遐想。
当我终于有机会漫步在流光溢彩的西街夜景里时,置身于人来人往中,感觉一切都像幻觉,所有的喧哗都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亭台楼阁,波澜不惊,宛如一张缓缓打开的画轴,阁楼交错,互相辉映,青石板依次而砌。走在这迷离的西街夜景里,你会惊觉,连风都带着香甜的味道。
别说什么江南水乡,西街也是与水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与故事的地方。所谓,清泉石上流,汩汩落湖村。西街的水,时而跃出眼帘,时而归隐脚下,你竟不知它从何而起,去往何处。
如果你没来过,你终究无法想象一座飘落在群山怀抱中的小城,一条并无任何历史足迹可循的小街,居然可以繁华于斯,居然可以熙攘到使你无法驻足小憩,你只能被动地随着人流往那更多的人海里拥挤。
也许,于我的年龄而言,终究还是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因为鳞次栉比的酒吧与各种噱头的咖啡屋,无不彰显出西街那种浓郁的让人唏嘘的商业气息。可没有商业的街道只能是一条印着足迹的粗糙画布,有了商业的人来人往,于是就生出了猜不到的故事,这些故事就是街道的诗歌,没有连贯性和逻辑,只有跳出来的音符。
于我而言,为之向往的,只是一处静谧端庄,厚重裹挟着幽趣的老街,仅此而已。而西街的繁华,竟让我心中的美好生出了些许的罅隙。热烈也是诗,但我还是喜欢沉静,喜欢波澜不惊,在某个角落出现了野趣,我的诗是丁香一样的忧伤,这是风格,没有偏见。
翌日,与妻相携,前往十里画廊,领略了阳朔的神来之笔———遇龙河的温婉与旖旎,才觉此行无憾。是走过喧嚣高昂的诗歌吟唱的足迹之后,拐进了不一样的迷宫。我还是喜欢这个境界。
我想,每个人终有数不清的第一次。
当我第一次带着老婆,骑着小电驴驰骋在山水之间,很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惊觉。
但这感觉,却又莫名的舒爽,就像一首首的爱情诗句铺成了青石板老街,每一句都踏步有声。
骑行在阳朔的十里画廊,时常会使你有一种置身国外的愕然。
随处可见的洋人光着膀子,穿着裤衩,趿着人字拖,不是踩着单车就是开着电摩,玩得比我这个地道的黄皮肤还嗨皮。也许,他们读腻了惠特曼之类的草叶诗,也想读读顾城的句子。不一样的新奇,才具有惊人的吸引力。
无论你正穿行在哪一条前不见绝尘后不见来客的阡陌之上,你总会遇到一声,生硬却不失亲切的“你好”,如果“你好”也是诗,我想,文明被压缩成这样两个字,压力压强也是巨大的,比诗还浓缩,比诗还生动,因为人们见面就念叨这两个字。
阳朔之美,美在你可以恣意妄为地选择。随意拐进一个胡同,那里的门户伸出的头会点了再点;每一个摊位,都有不断盯住你的眼睛,随手捡一件你想要的东西,不必讨价还价。商业,在这里好像成为随意的代名词。
如果你的画景不在西街,如果你的水墨也不曾踯躅在漓江,那么遇龙河绝对可以成为一条流淌在你笔下,让你渲染成诗的河。
遇龙河宛如漓江分娩的孩子,自阳朔分流而下,静默潜行,蜿蜒十余公里。
她不疾不徐,缓绕于青山峻岭之间,一条条穿梭于河上的竹排就像大山的精灵,轻盈飘逸,辗转挪移。
时有那俏皮的艄公扯开嗓子,浑厚的山歌霎时洞彻山涧,恍若刘三姐就在云端与尔唱和,不要挑剔是男声还是女声,忘记那些分类,只有跌进去的感觉,混沌的,也是朦胧的,曲调婉曲清晰,而歌词却不知是何意。
如果,天气对你的到来格外青睐。那么,当遇龙河上弥漫着薄纱的美景一定不会让你扫兴。当芦苇、菖蒲这样的水草笼罩在缥缈的云雾里,那种梦幻般的奇妙不仅仅只是一首诗能诠释殆尽的。诗歌理论说,诗来自劳动的号子,其实这只是有各方面,还来自人们对自然的特别感知,我这样认为,遇龙河的风景这样告诉你。
也许,晨风会轻轻地呵护,薄雾会云谲波诡,河里的水浪一浪又一浪地朝着岸边轻轻地拍打着,仿若靡靡之音的仙乐,乐,本来就是诗歌的节奏,踢踏成诗,浪涌也是诗的节奏。
每一座城,总有一条穿行而过的河,就像每一条河流总会穿城而过。但,默行于十里画廊脚下的遇龙河却是逢村必过。
她逶迤了沿途数十座小村,润色了每一座村庄的灵动与暮色。
水,因山而潋滟;山,却因水而隽秀。
如果说漓江之美,是美在俊朗洁净,美在骨骼清奇,那么遇龙河却在于她柔婉了群山万壑,缠绕了所有相遇的事物。
试问,这桂林延绵跌宕的群峦若无一江之水的依恋,若没了山水的生死相依,那数不尽的沟壑岂不形同魑魅魍魉,狰狞可怖?
这些年,我走过的山山水水枚不胜数,各种水乡古镇,名山峡谷,始终无法让我绮情缱绻。
这些年,我左手写诗,右手执卷,却依然释怀不了碌碌无为之憾。岁月总在时光的树上刻下绝情的疤痕,唯有遇龙河却慰平了我日益崴着的眉头。
唯有相遇山水,可拭敛浮尘。惟这记忆的旅行,云烟雾绕,遮映成趣。
遇龙河是缓漫在诗中的绝句,每个句子都讲究诗的章法,起得突兀,承得转弯抹角,转得让人意外,合则让我想抱住。她与青山绵亘,比翼连枝。我和遇龙河也想这样,缠绵,纵意,谈一次恋爱。
不觉,黄昏近,流云黄。夕阳下,月色又将悄然,一片斜阳像金色的碎片洒在遇龙河上。
我与妻放下绵亘的余味,意犹未尽,只得携手悠闲地踱步于回往客栈的小巷中。那些脱落的灰墙上,幽幽地爬山虎绕上墙头,绿绿地,在墙头招摇,时光随着四季变更在流逝,青藤新发的绿芽满满的散发着向上力量。这哪里是要我们回到客房去歇息,还是那么卖弄着颜色,唯有颜色是这里的本钱,无需说明,不必贴一张标签,自然被风景降服,空了客房。
慢慢地,风轻了,云静了,夜悄悄地来了。还等什么?
一切都是经历,仅此一次,不能准备。也是不能重复的,能够重复的是可以回顾,因为遇龙河的诗,我已经背诵下来了。
◎静寂无声:一个人一条街的灿烂
抵达溪布街的时候,正是黄昏。
落日的余晖与溪布街的红灯笼争先恐后把我的身影斑驳在溪水里,像一具被人世肢解的遗体,留着殷红的血,但我还是活着的,正在欣赏着自己的蝶变。
随着残阳的隐匿,空气陡然有了凉薄之意。如同中国数千个大小不一、知名或不为人知的小镇一样,溪布街在夜色的妖娆里开始喧嚣起来。如果看最诗意最生动,我觉得还是选择一条街。
接踵而至的游人,从稀稀落落三五个一伙,蓦地,生成乌压压的一片,悠然随性地游走,而我变得举步维艰。
努力侧过身子的我,仍能察觉到有意或无意与我擦身而过的倩影留下的余毒。有庸脂俗粉亦有惊鸿一瞥,宛如千年遗梦,年少时梦中依稀的靚影晃得两眼生疼。原来,美也可以这样以最为俗气的方式存在,我不能不说是一个例外,我并无讨厌的感觉了,深嗅一下,愿意被余毒伤害着。
那些巨大的灯箱幻化着光怪陆离的色彩,映照着脚下的青石板亦真亦幻,我竟生出一种漫步远古的错愕。
身旁,潺潺的金鞭溪,穿透熙攘,在喧闹中奏出一阙清词,又像一曲相思,绕梁余耳,经久不息。
如果说溪布街的夜晚是一位青春飞扬、张狂不羁的少年,那么金鞭溪就是刚刚情犊初开,轻轻依偎在情郎身旁欲语还休的少女,极尽柔婉与恬静,时而娇嗔,时而蛮横,时而娴静。人在这里会受到启发的,不习惯的会变成应该,这是溪布街的好处,也是最有灵性和善意的地方。
我嗅着溪水吐露的芬芳与街边各种小吃散发的诱惑,踌躇在人潮人海中,像一叶随波逐流的孤舟起伏在浪尖又湮没于深渊。我的笑脸会骤然凝滞,那永远不正经的眼眸里,闪过零星点点的泪。我拼命地昂起头,不想使这眼里汇聚成的溪流顺着眼角滑落进人海中,这是感动吗?应该是。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背影,在这隐约的阑珊之下透着傲气。蓦然觉得,人骄傲起来其实挺讨厌的,只是……恍惚间,谁又能察觉到这傲气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满腹心酸与无奈呢?因为我不能常在此景中,只能去记忆,记忆会被岁月模糊,我为难而渗出了泪花。
隐遁的时光,有时会在特定的时刻显现出来。当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人流将这逼仄的街巷涂满梦幻的繁华,过往的一切就会在醉汉与小贩的吆喝之间浮现出它原有的样貌。俗气,原来是这样的不可少,我第一次感觉是这样。
溪布街的神奇之处,莫过于很好地诠释了水与街的默契。随处可见的汩汩潺潺,是街蜿蜒在水中,还是水贯穿了街?有时,水在明处,可鞠水月在手,转身与某个人相遇,又可真的闻香,是水香还是街道香,不知;有时,她又潜伏在青石板下,汲汲营营,徒有潺声,令人遐想,很想追逐于地下,寻她的去向。
我倾羡这群峦环抱下,斑驳了往事与旧迹的老街;我觊觎这与世无争千年不歇的溪水,无惧尘世的浸染与侵袭。而我却在人世的沾染下,一再违逆初衷,渐行渐远。此时,我自动地弯腰鞠水,想洗涤我的尘垢。那些曾经对于幸福的向往,如今更像是儿时不谙世事的呓语,从来不曾真实过。走进一条街,可以幸福着,这是我不曾想到的,但已经感受到了。
今夜我的眼里不再是深渊,我还能看见璀璨。
灿烂,原来可以落地,星星的世界不是总在天空,还可以垂落在一条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