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如此请客(微小说)
请客,在什么时候都是无法回避的礼仪,无论是功利的,还是非功利的,也无论对谁都是在面子上的刚需,特别是在那个从计划的商品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年代。
春天的脚步真的如同朱自清笔下的散文一样,款款地,娉娉袅袅地就走近了。
风一样的韶华,风一样的年代,我们是乘风而来。
从里下河小镇坐长途车到无锡,再转乘火车,一番折腾后,那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城市,那个“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的上海滩,就鲜活的站在眼前,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有几分紧张,又有几分兴奋!
踏上上海的第一步,定格在一块光明方砖牛奶雪糕的糯甜里!
是一股浪潮将我推下了“海”,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总算一只脚可以暂时站在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M同学和Q同学听说我到上海闯荡,慕名而来,我自然不亦乐乎。那天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是周末的晚上,他们惊叹于眼前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走吧,一起喝酒去!”拍着他们肩膀,我对朋友招呼道。这一刻,没有任何私心或者动机,脱口而出,不计后果。
觅得一家小酒馆,落座,点菜,老板娘清爽的一声吆喝,三下五除二,冷热菜肴一一端将上来。席间畅谈着未知的未来,就像探讨着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解析几何题,解答出来柳暗花明,解答不出来,山穷水尽。我们想着:要趁着青春年少,直挂云帆,长风破浪,大干一番,犯错也不怕,年轻可以试错,大不了推倒重来,有道是不狂不放不青春,以悲剧的方式跋涉,喜剧的心态回味,那样至少不留遗憾于回首。
在那个迷茫与希望同在的岁月里,年轻是我们唯一的资本,不对,还有“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我跨出的这一步,他们迟早也会跨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其实酒也没有什么好酒,菜也没有什么好菜,两瓶太大众不过的双沟酒,肆元多一瓶;一蝶花生米,一蝶拍黄瓜,半只白斩鸡,一盘青椒肚丝,外加一碗番茄蛋汤,对于我们这些闯荡江湖的人来说,几乎已经是招待贵宾的标准“四菜一汤”了。苏轼说“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一点也不假,那个时候谁也不比酒量,都自带酒量,酒要喝就得微微醺,飘飘然,直喝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境界。
但是此时,我突然变得无比清醒,一只脚虽然已经站在了上海滩,但是生意的局面还没有真正打开,依然是囊中羞涩,这一顿怎么说也得消费掉一个月的房租。心里虽然这么暗暗思忖,但是脸上却依然风平浪静,与朋友谈笑风生。
恰恰在此刻,M、Q同学的手同时都伸进了裤袋,慢慢悠悠,似乎在掏口袋深处的钱。要知道,M同学在学生时代可是我们几个死党之间的“首富”,家庭殷实,父母亲工作又好,读书也多,活脱脱一个文人雅士,我们常常到他家蹭吃蹭喝。而Q同学更不用说,父母跑运输的,为人一直厚道豪爽。我有点窃喜:今天老同学们还要慷慨一次?!
就在我遐想的当下,只见M同学的手优雅地从裤袋抽出,掌心里多了一块方方整整的手帕,难道这书呆子现在还用这种方式收纳人民币?
我差点儿笑出声音,表面上我还连忙发话,“怎么了,你们都瞧不起我了?到了上海,我怎么能不尽地主之仪?不用跟我客气!”只是当他展开手帕在油腻的嘴唇边擦拭了一下的时候,我的心凉了半截,我想多了。
而此时的Q同学的手轻轻地从裤袋深处即将手拿出,我瞬间又燃起快意------又有绅士出现了?但是我还是赶紧起身上前摁住了他那只即将离开裤袋的手,说道:“哎哎哎,兄弟,干什么?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就在我表里不一的情绪波动中,只见Q同学从口袋里缓缓地掏出一根牙签,满脸不自在地,咧着嘴用牙签剔着牙缝……
我重重地坐到椅子上,然后却动情地对两位同学说:“这就对了嘛,咱们一起加油,等下次你们发达了,再请我,一醉方休!”两位同学冲着我会意一笑,我却汗颜不已。
几十年光阴如风,匆匆飘远,当年的同学这些年在北京打拼,现在也都已经是成功人士了,我虽然无法与他们比肩,但是两只脚也可以站稳这座东方魔都,这个生命中的第二个故乡了。最近的一次同学聚会偶然谈及此事,我们都会心一笑,但从内心而言却深深感激那一段青葱的岁月,还有这个可以策马奔腾的年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