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麦田中的老人(散文)
花生拱出来了,麦苗抽穗了。生命的新鲜和冲动,让我们赞叹。很想徜徉在田野中,和着暖暖的风向这些羞怯和新鲜送上会心的微笑。
可惜老天还是少了些雨的浸润。遗憾的时候就用布满田间的水井做一个人工的浇灌吧!麦田已经浇过一会。地种完了,就得再来一次。因为在生命葱茏的每一个紧要关头,水,是必不可少的。占井眼,浇地,种地,几乎成了一年大半时间的重要事情。纵横在麦畦里,香菜垄里以及其它地块里的水管,是我们给予丰收不可或缺的生命线。
在村北的那块麦地中,两位老人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或是弯腰捡拾着地上的管子头,或是将松开的接头往紧里拧。每一个动作,仿佛就是看电影播放的慢镜头。唯有从小孔隙里喷出的水注,才像一个放开了心性的孩子,怎么也阻挡不了它的活波。水注喷到空中,化成了弧形落到地面上,将那里的泥土开出了小小的坑。潮湿像着四周分散,仿佛青春躁动的梦想在扩张。啊!那是年轻人放纵的思潮。虽然就挥洒在眼前,可必定是梦一场。
伸出遥控,把水泵关掉。滋滋欢笑的水管收敛了自己的放纵。暂时把世界锁定在修长的世界里。在两只手转动水管接头的那一刻,润湿的流体滴落在他们的手上。瞬间,清凉劫掠了他们的体温。
水管重新接上,那细小的口子依然没有停歇下来。看看水管,摇摇头,踉跄着身体向麦地中间走去。
他们都有七十四五岁的年纪了,对土地的热爱和钟情幻化成了某种的无奈。为了什么?吃穿吗?或许不是。女人满头的白发在空中晃动着,不要用舞动的字眼来添加快乐的成分。因为面对眼前的情形,怎么也快乐不起来。或许用富态来形容她的身体,不如说是臃肿。毛病是有的,可是,与农活比起来,一切又变得那么不重要。我想用某些话语来开导他们:都这年纪了,浇地多不容易!要么少种点,要么就把地包出去。你看看你们两个这样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我的傻兄弟,不种地哪行!包出去,能包几个子!雇人浇地,一个小时就二十块钱!有花的太多。她依然那么大声地笑。笑声里,又充满了多少的无奈和心酸。听说他们把承包给别人的地又要了回来。好些日子了,就这样一点点浇地,种地。几乎很少有在家歇着的时候。
这是两个不幸的老人。年前男人的心脏出了毛病,差点把命搭上。身体就靠药物来维持。身体刚刚好了些,就到了浇地种地的季节。大概是为了多收入一点,好在用到的时候,管孩子少要一点吧。所以,虽然身体状况这样,依旧不肯放弃。
那位老人,吃力地把着管子的水头挪到了另一个畦里。脸上的汗水连珠,一串又一串。他木那地看看随风而动的麦子,又看看脚下的畦堎,是不是能够阻挡水的放肆。其实,脸上的冷漠,就是再暖和的阳光,也无法融化。我的身上,不由地一阵寒颤。
水,在麦畦间穿梭。那源源不断冲出水管的豪情,就像一位年富力强的诗人,正在纵情狂放,而全然不把这个世界放在心上。老人默默地看着水的放荡,多像年轻的自己啊!想当年,他就是这样在辽阔的天地间纵横驰骋。曾经,他当过村书记,为了百姓,他豪情满怀地带领村里人战天斗地……猎猎的红旗飘啊!飘啊!这怎么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呢?他没有流泪。他的坚强,让他一辈子不会因伤痛而流泪!
而今,他老了!老了!听,流水似歌,是不是一首怀想而凄婉的诗呢?流水里,有没有自己当年举起拳头,在党旗下雄壮的誓言呢?誓言依旧铿锵,可自己却不能像它一样永远不倒。
不幸伴随而来,就在疫情肆虐的时候,年富力强的一个儿子带着遗憾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孩子全家住在城里,而女儿也远嫁到了都市之中。他们没有选择依附自己的孩子,而是想用倔强的肩膀撑起自己心中的这片天地。谁会怀疑他们意志的坚定呢?然而,又有谁不会在残酷的现实前面低头呢?
闺女儿子曾劝过他们,左邻右舍也曾劝过。但是,他们真的不想离开这一辈子所钟情的土地。可这种依靠,信心和意志又能支撑多久呢?
春天过去,还有夏天。谁能想像那么酷热的天气,钻进玉米地里浇地的情形呢?秋天收获后,还要浇地种地。一年四季和无数个季节转换中,自己脚下的路,又能走多远呢?踩在泥泞的麦田里,他差点跌倒,还好手里有把铁锹,勉强支撑住了……
水,还在哗啦哗啦地流淌。被水滋润过的麦苗延展着童话中的风采,表达着感恩的心意。几只野鹙在空中盘旋着,或许想和禾苗一样吮吸一下甘甜的水汁吧!只是见到了人,它们怪叫几下,又飞走了。路上,过往的人匆匆过去,谁也没有心思停下来,陪他们说上几句话。他们无奈地向着蓝色的天空呆望几眼。
一片云朵飞过来,挡住了太阳的脸。云,又被撕摞成长长的条状,带着某种忧郁,向着风的方向飞走了。当我们再次看去的时候,飘逸的云朵似乎变成了一个个问号的形状。或许是向上天询问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