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新】蒲公英(散文)
一
在北方,蒲公英是最早绽放的花朵。
小时候,常会在村子里的小山坡上玩耍,玩累了,便直接躺在草地上休息。草地上有许多蒲公英,黄色简洁朴素的花朵,常常是一开一大片。那成片的金黄,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也有些白色圆球状的蒲公英,还有一些色彩缤纷的无名花朵,红的、粉的、紫的、白的,将这片草地晕染成一幅色彩明亮的水彩画。
躺在草地上,随手摘下身边那毛茸茸的圆球状花朵,然后用嘴轻轻一次,圆球状的蒲公英,立刻会散开成许多小伞花,轻轻飘向远方。望着它们远去的身影,我总会想,做一株蒲公英多好,可以自由自在地飞向任何想去的地方。
蒲公英也是最平常的植物。在村庄,不论田间地头、房前屋后、路边树下、甚至墙角,都会有它们的身影。不论环境如何,在阳光、雨水或风霜中,它们都会茁壮成长。在我眼里,蒲公英是最有韧性,生命力极强的植物。
那时候,村头有卫生院,里面有几个四十来岁的男医生,但病人很少。靠天吃饭的村庄,种地的收入勉强维持温饱,没有多余的钱看病。除非是很严重的症状,才会东家借、西家凑,然后去卫生院治疗。一般的头痛脑热,都是靠老一辈人偏方治愈。
有时贪玩着凉,感冒嗓子就疼,母亲想带我去卫生院看病,奶奶却会阻止。奶奶虽然阻止我去卫生院,但她会自己煮蒲公英水给我喝。我虽然不喜欢蒲公英水的味道,但在家里,奶奶要比母亲厉害很多。每次喝完蒲公英水,母亲都会偷偷给我口中放一块水果糖,那是比村庄小卖店里高级的水果糖。只是喝过几次蒲公英水,嗓子真的舒服了很多,于是我想,奶奶也不只是心疼钱,她也是爱我的。
春天,母亲会挖一些比较嫩的蒲公英,在溪边洗净,然而将那鲜绿的蒲公英倒入滚烫的开水中,颜色变深后,将它捞出,放入凉水中。再将过了凉水的蒲公英捞起控干水份,放入一个小菜盆,上面撒上盐、蒜末,然后浇一些热油,一盘还算可口的菜就上桌了。我虽然不喜欢喝蒲公英水,但母亲凉拌的蒲公英,没有一丝苦味,吃起来倒有些清香的味道。
二
初来这座城市时,住在父亲单位分的两间平房。房前有一大片空地,父亲便和母亲在空地上,开垦出一块菜地,还围了一个鸡圈,搭建了鸡笼。
我喜欢门前的这片小天地。那块菜地里,会有我喜欢吃的西红杮、黄瓜、水萝卜。而那几只鸡,天亮时,公鸡会啼鸣,母鸡生蛋,我的早餐自然每天都会有鸡蛋。只是喂鸡很麻烦,尤其这几只鸡太能吃,家中的菜叶根本无法满足它们。于是隔三岔五,母亲就会带着我去挖野菜。
父亲单位坐落于城市的郊区,周围住的是菜农,成片的菜地里,种满了各类应季蔬菜。大多晚饭后,母亲拿着小铲子、竹筐子,带着我往离家较近的菜地走去。母亲走在前面,我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母亲时不时会回过头看看我,她怕我淘气,一转眼会不见人,但我又不愿意走在母亲前面。在我的意识里,走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的背影,会更有安全感。我也会寻找母亲的足迹,然后用小脚去踩母亲走过的足迹。有时候,会追寻母亲的影子,总想与母亲的影子一般高,那样就可以证明自己长大。
母亲会拾捡菜地里菜农丢下的菜叶,也会铲下地头的蒲公英。母亲在做这些的时候,我一般都在追逐那些飘向天空的蒲公英。一些蒲公英,黄色的花朵开得正好,而花开过之后,白色圆球状的蒲公英,才是我的乐趣所在。
如在村庄时一样,我轻轻摘下圆球状的蒲公英,然后轻轻一吹,如伞花般的白色小花朵,开始飘向空中。我一直跑着,追逐着离我最近的小伞花,但任凭我如何加快速度,依然赶不上它的身影。最终,我只能看着它们飘向更远地地方。有一些小失落,但转念又想,也许它会飘到那个熟悉的小村庄。于是,小小的身影又快乐起来。
母亲的竹筐放满时,我们便开始回家。将拾捡的菜叶和蒲公英剁细,当然这道剁的程序,其实也挺累人的。小时候,这些活都是母亲干,长大一些了,开始心疼母亲的辛苦。放假时,自己开始分担这些活计。有时候,和同伴一起玩,看到花园里有蒲公英,也会随手连根拔起,然后堆在空地,等玩够了,拿上那些自己拔的蒲公英回家。
长大后才发现,原来蒲公英清热解毒,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母亲自从了解了蒲公英的药用价值后,没事也会去采蒲公英,然后洗净晾干。换季的时候,我很容易上火,有时学习、工作压力大时,也容易上火。这时,母亲便用蒲公英给我煮水喝。
三
城市的变化实在太快。曾经父亲单位周围的菜地,早已被一座座高楼更替,而我们曾经住的平房,已被一座5层的体检中心更替。儿时常去的花坛,被重新翻修后,百花争艳,已极少见到蒲公英的身影。我最喜欢的果树也不见了踪影,空地基本都被水泥占据,干净整洁的水泥路面,没有大片大片蒲公英盛开的惊艳。
然而,母亲依然能够采到蒲公英。拾捡、清洗、晾晒,这套程序延续了很多年,但母亲一直做得很认真。有时去户外游玩,当我们聊天、烧烤的时候,母亲会用自带的小铲去挖那些长势极好的蒲公英。每次她会挖很多,然后分给大家。当然,属于我的那一份,一定是清洗干净、晾晒好的,因为母亲知道,如果不经处理直接给我,我一定会将它放坏,然后丢掉。
其实,我没有告诉母亲,我单位公寓楼前的空地,有大片大片的蒲公英,每年春天,它都最先将春的迅息传递给我。我亦没有告诉过母亲,我曾无数次,想如蒲公英一样,简单而朴素地活着,就算是平凡,也努力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美丽。
小时候羡慕蒲公英的自由,但长大后才明白,看似自由的蒲公英,决定它归宿的不是自己,而是风。风将它带向任何地方,然后才有了这些时常看到的黄色花朵。只是它从来不挑剔生存的土壤,种子落在何处,何处便是它重生的沃土。
当我再次走在母亲身后时,母亲却依然会如小时一样,回头来看看我。只是看着她略弯着腰的背影,我有些心疼。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母亲,终究是老了,脚步早已没有了曾经的轻快,记忆越来越差,思维也开始有些迟钝,而且有些爱唠叨了。但唯一没变的,是在我上火的时候,母亲依然会给上火的我煮蒲公英水,然后看着我喝下,才会满意地去做其它的事。
蒲公英,从童年落进我记忆,便一直伴着我。我喜欢那简洁朴素的花朵,更欣赏它的随遇而安和旺盛的生命力,以及那些记忆里,延续着的爱……
拜读美文,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