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凰·凤】火凤凰(小说)
序诗
凤兮凰兮高天飞,
五彩祥云作嫁衣。
双宿梧桐吟日月,
生生世世恋依依。
一
凤凰寨依山临水而建,隐入百里霞色中。凤凰寨千年古建,传世已超百代。当今凤凰寨主乃是一方名流,凤氏正仪名震千里,仪表出众,乃众星拱月之所望。凤正仪虽不能歌赋,却武功了得,花甲之年依然宝刀不老,远近千里之练家子莫不心悦诚服。凤正仪膝下有三子二女,个个才貌出众,只是那个未及弱冠的小儿子,身子骨偏弱了一些,略不喜武却爱诗词歌赋,一手笛子吹得滴溜溜的转。作为老父亲,虽微微叹息小儿子弱武强文,但对小儿子的偏爱也在情理之中。历朝历代,为父母的都疼爱最小的儿子,凤正仪自也不能免俗。也许历来家中的小儿子最具孝心,父母亲普遍都对小儿子另眼相待。不过嘛,宠而不溺。凤正仪特为小儿子请了私塾,他有他的盘算,不废武学也不落下诗词歌赋。凤正仪对小儿子的特别,凤凰寨家喻户晓,也自然青睐有加,也莫不高看。凤正仪对小儿子的特别之处,是谓名字特别,凤凌云是也。据说凤凌云出生时,其母亲梦见凤凰飞临,自然十分欢喜。不过,凤凌云出生后其母亲不久却病故了,凤正仪又当爹又当妈的,几乎累瘫。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又一例噢。凤凌云今已长到十六岁,已然感慨玉树临风,人才一表。凤正仪抚虬髯而欣慰,叹其人中龙凤。
凤凌云就是凤凌云,面如冠玉,白衣胜雪,飘飘然有神仙貌。好一个潘安再世。凤凌云并不自恋,虽是富家子弟,却不娇奢,而天生悯老济贫,也天生是个情种,生得个怜香惜玉之痴心。只是今夜似乎不同寻常,凤凌云临《兰亭序》之帖后,站起身,习惯性地走到窗前,推窗,清凉的风悠悠幽游,一待相遇,便沁人心脾。然而,凤凌云却突感气血于胸腔翻涌,整个人意念颠倒而错乱,心魂惶惑不宁。
不好的预感强烈冲击着凤凌云,让他好不烦躁。有什么不对么?有什么不好的事么?凤凌云的心中盘旋着古怪的念头。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凤凌云第一个想到的是父亲凤正仪,他害怕那些不好的预感正应了对父亲的担忧。他快步穿过九曲迴廊,穿过重重雕梁画栋之屋宇,在一瓦亮的油漆大门前驻足。
值夜人见是三公子凤凌云来到,忙迎着道:“三公子,来看老寨主?”
凤凌云恭恭手,道:“江管家,我正是来看看我爹。”
江管家笑笑,道:“老寨主刚刚躺下,三公子你……”江管家颇有点踌躇。
凤凌云微微蹙眉,道:“江管家,我看一眼就走。”
江管家有点为难,只因凤正仪恰才睡下,而凤凌云又没别的什么要事,打扰了老寨主的睡眠实在有点不妥帖,而自己也确实不敢造次。
正为难之际,忽从里屋传来浑厚的声音:
“是云儿吧,快进来!”
江管家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人,机敏地听到这解疑释惑的声音,喜出望外,道:“三公子,老寨主有请。”
点点头,凤凌云一头闯了进去。
“爹!”凤凌云扑进凤正仪的怀里。毕竟凤凌云还只是个孩子,在凤正仪的眼里,即便凤凌云到了七老八十岁,也还是一个孩子。
凤正仪就柔心的笑了,抚着小儿子的一头油亮的秀发,柔声道:“云儿,怎不歇息?”
凤凌云见老父亲没事,也全身心的放松,有点儿气地说道:“爹,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怪梦,怕那个怪梦找爹的麻烦,所以就、所以就……”凤凌云说着便噘起了嘴。
“所以就慌不择路的跑过来看你爹我了,哈哈哈。好儿子,好孝心,爹没白疼你,哈哈!放心吧,云儿,你爹我,虽无神功护体,但鬼魅魍魉岂敢浸渍我身,即便百十个恶人对仗我,哈,也无能所为。哈,云儿,你放心去睡吧!”
看一脸慈爱的父亲满是爱怜,凤凌云站起,细柔的嗓音揉进凤正仪的心田:“爹,好好休歇,孩儿也去休息了。”
“好生休息,盖好被子,山上凉,莫着了凉。”
“孩儿省得!”
凤凌云躬躬身子,行礼退出。
凤正仪看着小儿子躬身退出,一脸的爱怜不减。
二
凤凌云见老父亲那般安好,也放下心来。只是他还有放心不下的人。那就是与他一同念过私塾的花木芸香。虽说花木芸香只与他同窗一季,却固执的像一棵树深根扎入他的幼嫩而敏感多情的心底。
要说凤凌云与花木芸香乃青梅竹马也说得过去。像花木芸香这冰雪一般聪明的小姑娘,凤凌云的心温温柔柔的,如蜜。他自视为她的哥哥,把她放在了妹妹这一块了。上私塾那一天,他们见过了,都觉得好像原来就认识似的,你说怪不怪、巧不巧?!曾几何时,人都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曾想,凤凰寨出了个花仙子花木芸香。凤凌云的眼角多了一份牵扯,多了一份柔情似水。凤凌云有什么好吃的都带给花木芸香,有什么好玩的一个不落的拿给花木芸香,有什么好的诗句都柔声吟咏给花木芸香听。只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花木芸香的父亲让花木芸香春季后别了私塾闷在家里学绣花。女工也不是那么好玩的,只是花木芸香别无选择,然而,到后来却还是爱上了绣花这一女工,想来像是有什么要淡忘似的。
可是,那个凤凌云却偏不淡忘,有时还飞笺送枫叶,她是他的小妹妹嘛。
凤凌云还会为他的小妹妹吹笛,悠悠的吹,吹一曲《凤凰吟》。
花木芸香寻思着,她要为他绣花,想来想去,思量着,嗯,为她的凤凌云哥哥绣一幅凤凰双飞图。
对了心思对了眼,那么隔山隔水千里万年,彼此常记心间。
只是,凤凌云意觉今夜颇不寻常,他要把心中的不安彻底清除去。他不放心父亲,而父亲安好,目前就只有念念难安的花木芸香小妹妹了。花木芸香住在另一个山头,离凤凰正寨有十里地远近,非一刻能走到。
凤凌云摇摇头,苦笑心言,早知道学凌波微步得了,顷刻到了花木芸香小妹妹身边。苦笑归苦笑,脚却踢踏急速外走。
这一路,月隐星稀,雾气濛濛,怪鸣迭出,惊汗惊魂。好在,凤凌云多少有点功底,只是全是花架子,不过,用在走夜路还是功不可没。他心里寄挂着花木芸香小妹妹,全然忘了世上有“害怕”二字,只有“相思”二字。
凤凌云走得正酣,忽听一声怒吼:
“口令!”
“口令?”凤凌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到了花木芸香那个寨子的山口。山口有义勇把守,因为再过去一百里地,那是熊猷部落。熊猷部落乃放牧部落,剽悍野蛮,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来侵扰一回凤凰寨子。熊猷部落与凤凰寨子势不两立,免不了刀枪相向,不过,旗鼓相当,谁也吞并不了谁。但,凤凰寨可是千年家业,不能毁在寨主凤正仪的手上,所以,凤正仪带领家族勤练武功,以保家业。这不,所有的哨卡都设值守,以防熊猷部落偷袭。
“我是三公子凤凌云,有劳值守大叔……”凤凌云微微鞠躬。
夜色里走出一身戎装的中年值守,瞧了瞧,忽而眼色秒变,脸上堆起了憨厚的笑容,也恭恭手,道:“哈,原来是凤凌云凤公子呀!哪阵风把你给吹来的?”
“值守大叔,告诉你哦,是一阵香风,嗯,一阵恼人的香风,嘻嘻。”
中年值守听罢,也跟着笑了起来:“凤公子,是想花木芸香姑娘了吧?”
“谢谢值守大叔记得,正是想我的花木小妹妹。”
中年值守微微抚须,半合眼,道:“若我猜得不错的话,花木姑娘还在绣花呢!”
“啊,几更了呀,她还不眠?”凤凌云有点惊讶。
“凤凰双飞图岂是一时半会能绣成的?!大概花木小姑娘心心念念,有什么心得,想要快点绣起,好隧一桩心愿。”中年值守的脸色开始骄傲,挂着洋洋喜气。
听中年值守如此说来,凤凌云的心儿开始痒痒,好想立马见到他的花木芸香小妹妹。
“是吗?哪我来得不算晚咯?”
“不晚。凤公子什么时候来都不晚。”中年值守对凤家的一切都恭恭敬敬的,脸上的喜悦镶嵌着一抹得色。
“那我去看花木小妹妹去了。”凤凌云再一躬身,礼辞欲走。
正转身,忽火光四起,接着冲天。
这是烽火报警,熊猷部落向凤凰正寨杀来了。
警情紧急,凤凌云只得匆匆道声:“大叔,告诉花木小妹妹一声我来过!”
跺跺脚,凤凌云飞身而起,转向正寨山头烽火台。
三
凤凰正寨风紧势迫,烈焰腾空,火势汹汹。人声鼎沸,杀气腾腾。好一个刀来枪往,箭飞弩越,矛刺盾挡,掌劈拳捣,旗翻鼓噪。
凤正仪带着儿子凤武德、凤振东以及老少义勇,以一敌百,顽强抵御熊猷部落军团的侵略凶杀。
凤正仪即便有神功,又如何抵抗得了熊猷部落军团的车轮战?!即便凤武德、凤振东所向披靡,也难以以一敌百杀出重围。虽说凤凰山寨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然而,烽火台一旦易手,形势逆转,胜负的天平已然倾斜。
危机时刻,凤凌云赶了过来。
只是,火光中,凤凌云的胜雪的白衣过于耀眼,正是熊猷部落军团的箭靶子。
一支张牙舞爪的利箭朝凤凌云突地射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凤正仪飞身而来,挡在了利箭之前。
“爹……”
“云儿……”
吼声中,那支像是长了眼睛的利箭直插凤正仪的脖子。
“爹……”凤凌云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凤正仪。
那是一支毒箭,见血封喉。
正在厮杀的凤武德、凤振东也飞奔了过来。
“爹,爹啊……”
吐出一口血,凤正仪咬牙道:“武德,快带乡亲们撤!”
“爹,我们不能不管您!”凤武德两眼噙泪。
“是老子的儿子就听老子的话,不是老子的儿子就给老子滚!”凤正仪还强忍着最后一口气。
凤武德带着哭腔道:“爹,我听!”
“快!”凤正仪边吼边挣脱凤凌云的怀抱,纵身而起,手中的长枪“呼”的一声飞出,正中那个暗箭伤人的蛮夷鬼佬的胸口。
“啊……”那蛮夷鬼佬也是一声惨叫,倒下。
凤武德命令道:“我断后,振东在前护乡亲,云儿护老爹,撤!”
凤凌云如何撤得了,他抱着倒下的父亲凤正仪,血泪纵横。
“爹……”凤凌云哭喊着,他要唤醒他的亲爱的父亲,他不能没有父亲,他的父亲是他的一切。然而回应凤凌云的是凄厉的秋风,以及熊猷部落军团那些蛮夷鬼佬的杀气腾腾。
这些鬼佬把落单的凤凌云团团包围住。
熊猷部落军团的总头目列列雷,狞笑地看向凤凌云,点点头,道:“给我烧死他!”
四
风猛,趁势。
熊猷部落军团那些面目狰狞的鬼佬们,押着五花大绑的凤凌云走向祭坛。
也许,凤凌云的命天注定。他也隐隐约约听说过,在他九岁那年,凤凰寨来了一位易学大师,名叫木叶大师,对他的父亲凤正仪说,他命中带煞,在他十六岁的阴历七月初一至十三期间,有一大劫,非要见血不可……凤凌云的父亲忙问,其后呢……木叶大师微一阖眼,道:不可说,不可说,此乃天机。
果然灵验。
凤凌云不甘心。不甘心,是有牵挂,老父亲算一个,花木芸香小妹妹算一个。
走向祭坛的凤凌云不曾万念俱灰,他的心中自有波澜。
祭坛已近。祭坛的四周堆满了柴薪,都是凤凰山寨里上好的柴薪。
天微微亮了,听得清幽幽鸟鸣。
凤凌云看看了鱼肚白的天边,微微一点头,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择定方向,面朝南方。他隐隐记得有那么一句话,南方有凤凰……
“时辰到了!”列列雷阴森森地嚷道。
凤凌云再度看了看南方,一朵似凤凰的祥云飘飘而来。
柴堆堆得老高,可以将天地尽毁。凤凌云幽幽叹了一口气,缓缓向柴堆靠近。柴堆排列极有秩序,像是一个螺旋式的阶梯。凤凌云笑笑,一步步登上阶梯,接近天堂。
“哈哈,你们不是有句圣言么,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哈,我倒要见识见识怎么个涅槃、怎么个重生!”列列雷说罢,一摆手,怒吼一声:
“点火!”
柴堆点着了,起先火势较小。一阵狂风吹过,火焰漫天飞舞。
凤凌云的白衣开始蝶舞山河。
烈焰汹涌,半空红透。突然,凄厉的喊声划破长空:
“云哥哥!云哥哥……”
白衣片片蝶飞,凤凌云猛然听到呼唤声,惊觉,一口鲜血喷出:
“芸妹妹,危险,快走!”
一身青萝绿纱的花木芸香扑了过来。花木芸香扑向了火堆中的凤凌云。
五
“云哥哥,我们在一起了!”花木芸香泪眼婆娑。她抱住了浑身是火的凤凌云。
“芸妹妹,我终是害了你……”凤凌云有气无力。熊熊大火正咬噬他的身心,他已到了生命的尽头。
“云哥哥,我只要你和我一起,去那里我都陪着你!”火,开始吞噬花木芸香。
凤凌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抱紧花木芸香:
“好妹妹,来世一起……”
“好哥哥,来世一起!”
列列雷被花木芸香的痴情与疯狂的举止给惊呆了。看着看着,突然,他反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我他妈真是造孽啊,畜生、畜生、畜生!”
正骂着,忽然熊猷部落军团的那些鬼佬们惊呼一片:
“凤凰、凤凰、凤凰!”
列列雷抚着疼痛的脸,顺着喊声定睛看去,只见红红的火堆中升起一对凤凰,五彩耀目,呦呦嘶鸣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列列雷悔恨一生中做了最错的一件事,那就是让两个凡家儿女飞升成仙。
列列雷铁青着脸,厉声吼道:“撤!”
天上那一对不死鸟——火凤凰——凤凌云与花木芸香的化身,正看着熊猷部落仓皇撤离。
至今,火凤凰守护着凤凰山寨,凤凰人家安居乐业。当提起凤凌云和花木芸香时,他们竟然都说:
“值!”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