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白天鹅谢幕(小说)
一
岁末,零时。
白洁趴在电脑前逛着永不关门的网店,没有买到什么,只是想用一种清醒的神智迎接最后一天的到来。纵然每一天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并不是每天都是重要的。所谓重要,只是相对于自己而言,至于别人眼中的重要,没有精力去关注了。
新的一年来临,她有个愿望。这个愿望,她不说与任何人,只是在她心里谋划着,她期望这个愿望在新的一年得以实现。
邮箱里收到不少贺卡的提示,她一封封点开,大都是系统里自带的祝福的贺卡,白洁生性寡淡,对于形式上的问候她一般不予理会。
最后一封信是个例外。让白洁一惊!
是张生发来的,先是礼貌地问候,然后就是复婚的乞求。
离婚的那天,她把张生手机号从自己手机里删除,同时删除的还有两人用了多年的情侣QQ、微信等,现在他只能通过邮箱来纠缠她。
二
张生是群艺馆的二胡老师,身高180cm,用“仪表堂堂”这四个字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看到他就让人联想到戏台上的俊朗儒雅的小生。
白洁刚到群艺馆上班不久,张生就开始追求白洁。
一开始,白洁没有接受他的追求。
原因很简单——张生来自农村。
直到一天夜里,张生在她宿舍窗下,如诉如泣地拉奏《二泉映月》的时候,白洁才被这婉转凄凉的声音吸引,对张生的看法逐渐有了改变。
谁说过这么一句话:追女孩子就要死缠烂磨,让她没有与其他男人接触的机会,那样就会逐步攻克她的心墙。
张生追白洁就是如此。
上班时间他会随时关注白洁的一举一动,下班后又约着在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张生会找出很多约会的理由让白洁无法拒绝。
一年后,两人顺理成章,结婚了。
婚后第二年,儿子降生,一家人看似其乐融融。
五年后两人离婚,茶余饭后还有邻居替张生打抱不平。
“这个女人真是贱,自己作死自己!”“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女人心太野啊!”
“那女人长得就是一双勾人的媚眼,活该被男人打”……
舆论声音一边倒,仿佛大家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许多年,对夫妻之间的事情了如指掌。
白洁也懒得辩解,婚姻是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才知道。
白洁学芭蕾出生,到群艺馆上班后,主要负责两个芭蕾班的教学。教的是5岁到10岁的女孩。
班里有个女孩子手长、腿长、脖子长,脚背高、头小,是个练芭蕾的好苗苗,白洁甚是喜欢,平时练习的时候,她对小姑娘就格外严苛,格外上心。小姑娘也学得起劲,所谓教学相长。
可就是在这种融洽的关系建立起来没有多久,忽然有一天,小女孩没有来上课,又过了一周,小女孩仍然没有来上课,来的却是小女孩的爸爸,请求白洁帮忙退回剩余的学费。
原来,小女孩被检查患了白血病,目前正在省城治疗。
办公楼成凹型,张生坐在办公室的窗前正好可以看到白洁的舞蹈教室,他远远望着那个男人
说着话竟哭了起来,白洁还递上纸巾,他胸口瞬间燃烧起熊熊的怒火,立即起身朝舞蹈教室奔去。
女孩爸爸看到满脸怒火的张生,识趣地告辞了。
张生冲到白洁面前,在她脸上狠狠地拍了一个巴掌。
“臭婊子!”边打边低吼。
白洁诧异地捂着脸,透过那双恶狠狠的眼神和充满怨气的双手穿透性的看到了自己可怕的未来——不能与男人说话!这个时候,她惊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之中。
当时的她没有吵闹,选择了隐忍。
事后,张生哭着道歉,说自己是因为在乎她才控制不住动手的,甚至下跪表示自己的忏悔。
白洁看着他一定会翻然改悔的决心,信了他,然后原谅了他。
这是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后来发展到哪怕是张生在身边陪着,白洁只要与异性礼貌性地谈话,回到家要么恶语相向,要么拳打脚踢,看白洁无声;落泪后,张生又痛哭流涕地道歉,一次又一次,重蹈旧辙、
白洁提出离婚,张生不同意!被打的原因由与男人说话到提离婚二字。
协议离婚不成,白洁就起诉。每次张生都会以儿子来要挟白洁撤回起诉书。
再后来,白洁同意了张生提出的所有的条件,包括今生今世不能见儿子、给予经济赔偿等不合理的要求,张生才不得不选择放手。
离婚的那天,从民政局出来,白洁对天仰头痛苦,被恶魔控制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本以为从此以后,天地之间各走一边。
谁知,离婚后的白洁仍然逃不脱张生的纠缠,三天两头表示要重归于好。
白洁无奈,被迫辞去了工作,彻彻底底远离了张生。
白洁在省城的少年宫租了一间教室,继续自己的传授自己的天鹅之美。
三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
两年后,在省城新华书店里偶然遇到了那个小姑娘的爸爸。站在书店里聊了很久,才知道,那个她特别喜欢的小姑娘已经在一年前飞到天堂。女孩妈妈受不了打击,跳楼自杀了。男人无法承受失去妻儿的痛苦,也离开家乡到省城发展。
曾经排练时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如南柯一梦,不胜唏嘘。
小女孩爸爸问起白洁的现状时,白洁没有隐瞒,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对方。
或许,爱情就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抱在一起取暖。
两个人开始约会,见面。
但仅限于此,经历过失败后,白洁小心谨慎地与小女孩的爸爸相处着,她计划着一年内,如果一年内这个男人不会对他发脾气,他就选择嫁给他。
期间,白洁故意做出一些蛮不讲理的事情,那个男人总是摸摸她的头,微笑着表示谅解,让她感受到被爱的幸福与甜蜜。
今天是岁末,白洁本打算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结果,那个男人临时有工作不能共度这个美好时光。
有些遗憾,但白洁转念一想,许是缘分未到吧?
此时,看到张生的信,白洁的心沉下去了。
这个男人像幽灵一样纠缠着自己,她像一个在逃犯,到处东躲西藏,微信、QQ等都断了与同事的联系,只怕张生打听到她的下落后奔来找她。
这个担忧她与小女孩的爸爸说起过,他说:“不怕,有我在!你们已经离婚了,他能怎样?”
白洁希望在新的一年,能有个自己真正的归宿,她想时光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让她尽快看清楚小女孩的爸爸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自己后半生的男人,她想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找个踏踏实实的依靠。
她努力地回忆着自己的得到与失去。她疯狂地想念自己的儿子,她在权衡自己皮肉之苦和血缘之亲之间的选择是否正确?最伟大的母亲不是自己无论受多大的委屈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吗?如今自己却害怕受皮肉之苦与精神绑架而远离自己的儿子,到底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她又想起小女孩的爸爸,她没有一点的不满意、从他身上她感受了被爱的温暖、家人般的温暖,这让她很欣慰,这是她曾经渴望的婚姻生活,只是现在还不确定这份温暖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她纠结着,盼望着,祈祷着。
第二天是新年,小女孩的爸爸如约而至,极少的假期他们不想错过。
在刚刚开业的金店里,小女孩的爸爸要给白洁买一枚钻戒,白洁推脱,最后选中一条挂着爱心的18K项链,他为她戴上,旁边的售货员赞口不绝,这赞扬中多是羡慕的神态。
整整一天,回到小屋。
两人疲惫地躺在沙发里休息的时候,有人敲门。
“谁?”
门外无人吱声。
再问,还是无人吱声。
小女孩爸爸起身开门。
一个男人挺身而入。
是张生!
他一个箭步冲到白洁面前质问:“洁,你看到我的信没有?”
白洁的脸瞬间惨白:“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来这边办事,无意中看到了你们,一直跟踪到这里!你结婚了吗?”
“是!我们已经结婚了!”白洁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我感觉你们还没有结婚,你跟我复婚吧!我再也不会打你了!”张生几乎乞求地说。
这种情况让白洁又想到了以往那些惨不忍睹的岁月。
“我们已经结婚了,她现在是我的女人,我们不欢迎你!请你立即离开我们的房间!”小女孩的爸爸在旁边突然说话了。
张生轻蔑地看他一眼,狠狠地说:“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说完就去拽白洁的胳膊。
白洁摆脱着朝小女孩爸爸身边靠。
“你放开她!”小女孩爸爸吼道。
边说边上来拽张生。
纠缠中张生从裤兜里取出一把匕首喊着:“别靠过来!”
张生用力拽过白洁,说:“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们有孩子!你不想我们的儿子吗?”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白洁被这一幕吓得不知所措。
张生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俘虏了!我那么那么爱你,你却总是不把我放在心上,和其他的男人说话、抛媚眼,你那样做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吗?我打你是我身不由己,但每次打你之后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像狗一样乞求你的原谅,你难道不可怜我吗?”张生絮絮叨叨,又谈起儿子,见不到妈妈的可怜与悲惨,自己又无能为力云云。
中间,白洁否认与其他男人抛媚眼,张生就使劲再抓紧她,然后凶狠地反击。见此请进,她只能闭嘴,不再辩解。她双眼盯着小女孩的爸爸,她看到,他也正望向他。
仿佛是心有灵犀。
趁张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絮絮叨叨甚至流出眼泪的瞬间,小女孩的爸爸箭步上前抓住张生的手腕想夺下他手中的匕首,但张生被刺激后条件反射朝白洁刺去,却被白洁抓住双臂。
这样,就厮打起来。
几乎是瞬间,匕首插进了张生的胸膛……
张生死了。
白洁冲掉了现场的血迹,用双手反复抓着张生手里的匕首。
张生被白洁刺死了。
这事又成为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的话题:“张生那么大个子,白洁那么柔弱怎么可能捅死他呢?许是有个帮手吧?”
林林总总,各种猜测,不知是对白洁的追讨还是对白洁的帮助。
一年后,法院判决。白洁涉嫌故意杀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执行的那天,天空飘着大雪。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小女孩的爸爸含泪用红红的双手堆砌起一只昂首欲飞的白天鹅。
红红的嘴巴,黑黑的眼睛,像极了,像极了那个定格在他心中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