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凰】千层底的记忆(散文)
“最爱喝的水呀永远是黄河水,
给咱一身太阳色能把那雪融化。
最爱吃的菜是那小葱拌豆腐,
一青二白清清白白做人不掺假。
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
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歌曲<中国娃>)
记得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岁左右,我是姥姥捧在手里都怕吓着的宝贝。整个春夏之际,万物加速生长,这期间,家里地里的活计也特别多,姥姥一天到晚不停忙碌着,她总是放下这件,拿起那件,穿着黑粗布大襟褂子的身影不停晃动在菜园沟垄间,屋檐与院落之中,各种各样的活路,也不断从她的眼前和手底涌现出来。白天,她要干地里的活,拾掇菜园,整理屋里屋外,烹煮一日三餐,晚饭后,还要一直纺线到深夜,然而她把这称作休息。
弟弟刚出生,大人无暇顾我,一直是姥姥在带着我,她纺线,我只有一个人躺着,孤独寂寞,担心黑暗里各种可怕的未知事物,就一个劲地催促她快点结束自己的纺线活儿,而她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拖延,这成了我们每晚必须争执的话题。
如果我不太困,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到姥姥的纺车旁边,乘她绕线时扬起手的机会,从她的胳臂下钻过去。她会暂时停下来,用棉袄的大襟将我裹好,继续纺线。
于是我感到既温暖又安心。一闪一闪不停跳动的煤油灯光芒,嗡嗡转动的纺车声音,以及映在墙上被放大了的各种影像,姥姥讲的故事儿歌,全都成了我幻想的源泉。
姥姥的故事仿佛永远讲不完。在平时看起来不会动的物体,都在故事里做着它们应该做的事,在梦里都不会见到的情景,也被姥姥讲述得栩栩如生……
纺好的线穗子,要经过浆、盘、晒、撴许多工序,再用风瓤子、络子等进行络线、经线,打成楼梳子,放到织布机上去。即使今天,我还仿佛看见姥姥坐在织布机上面的身影,她用穿着尖头布鞋的裹脚一上一下踩动织布机的踏板,两手忙碌地让木梭在上下层的经线间来回穿梭。她可以织出上好的平白布,也可以用事先染成不同颜色的线,织出好看的花格子布。织出布来以后,包括妈妈在内,妇女们的针线活计算是真正开始了。农闲时分,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家庭主妇们聚在一起,一边用戴着顶针的手纳着鞋底,一边唠扯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大人孩子的鞋就是这样被加工出来:先用高粱面掺上麻丝在锅里熬制,打成裓牌,晒干后将报纸剪成的鞋样子沾上,再用剪刀剪出一个个鞋底的形状,外面用布缦好,好几层摞在一起,就成了传说中的千层底了,这样的鞋底子,要用粗粗的棉线密密缝过一遍,再绱上用褙子做好的鞋帮子,那褙子由于用面浆浆过,增加了硬度才不容易使鞋帮变形。
如今,我离那记忆里的乡村多么遥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