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奶奶的腌萝卜条(散文)
端午节这天,集镇诗联组织会员学习诗词写作技法,我是老师要给会员讲课,就不能回家吃饭。正当要吃午饭的时候,家里的老母亲却委托邻居的儿子给我专门送来一罐腌萝卜,叫我和会员们都品尝品尝,看奶奶传下来的手艺学到家没有。
吃饭时,我和十几个会员咀嚼着这脆生生的萝卜条儿,满口都是咸滋滋酸溜溜香喷喷的可口味儿。在这悠长的味儿里,奶奶那颤巍巍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奶奶是个小脚女人,走路一掂一掂地十分不灵便。爷爷去世早,奶奶为了把五个儿子拉扯大顾不得脚小,每天总是起早摸黑的参加生产队劳动。在那大集体的年月,女劳力累死拼活也挣不了多少工分,我家总是生产队里最大的缺粮户。
为了使我们少受点饥饿,奶奶就开出一分荒地种上萝卜。秋后奶奶把萝卜切成条,装在大坛子里腌制起来,既当饭又当菜,好吃又能填饱肚子。随着孩子的一个个长大,一分菜地的萝卜根本不够吃,奶奶又在屋后的竹林边开出一小块荒地种上萝卜。为此,奶奶多次遭到生产队长的谩骂,说奶奶给他当队长的脸上抹黑,说奶奶走资本主义道路,说奶奶叫孩子吃资本主义的萝卜干。面对责难,奶奶却显得无比的坚强,继续着她的种萝卜腌萝卜的营生,生活的艰辛总算是没有把奶奶压垮。
每年秋收以后,奶奶从地里拔回长大的萝卜,摆在地坝里晒得半焉,然后就用清水反复搓洗四五遍。萝卜洗得干净后,再用菜刀把萝卜切成均匀的小条儿,撒上辣椒粉,拌上食盐,装在瓦坛里密封着,七八天后就可以吃了。餐桌上总有一大盘色鲜味美的腌萝卜条儿,一大家子围着桌子,喝着玉米糊糊,津津有味地嚼着奶奶制作的美味。我最爱吃奶奶做的腌萝卜条,常用手抓起来,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气得爸爸常用筷子头打我。奶奶这时便说:“山娃子喜欢,就让他多吃点吧!”奶奶说着就把盘子往我身边拖,还给我往碗里夹萝卜条儿。我有奶奶护着,我就是向爸爸飞去白眼……
年复一年,奶奶头发全白了,走路也更加不灵便。但是奶奶还是一掂一掂地去挖土种萝卜,继续做她的拿手好菜腌萝卜条。记得那个初冬的下午,奶奶切着萝卜条儿,不知是眼花还是头晕,一刀下去就把手指头切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我吓得连忙到地里去喊妈妈,待我回来时奶奶已经自己用白布条缠包住了血口,仍然继续切着萝卜条儿。我问奶奶痛不痛,奶奶说:“疼点怕啥,孙儿爱吃,我要多做些。”我望着奶奶瘦削的脸膛,慈祥的面容,回答道:“奶奶,孙儿一定努力读书,将来给奶奶买糖和罐头吃!”奶奶幸福地一笑:“好嘛!奶奶就等着这一天呢!”
奶奶越来越老了,终于不能下地种萝卜了。为了不使她的手艺失传,她便要母亲学着做腌萝卜条儿。奶奶极为用心,把着手教母亲怎样切,怎样撒盐,那神情就像老师教学生一样认真。直到奶奶品尝了母亲制作的萝卜条后,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好了,我家的传统菜后继有人咯!”
奶奶病倒了。病中老惦记着种在竹林边的萝卜,硬要爸爸挑粪水多淋几次。要妈妈把砧板搬到她身边,看一回她切的萝卜条。临终时,奶奶嘱咐父亲把她葬在竹林边的萝卜地里。奶奶说:“她要为儿子孙孙守护这块养命的萝卜地。”
啊!一生勤劳清苦的奶奶,与萝卜和腌萝卜条结下深厚的不解之缘!
陶渊明有诗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奶奶去了,把她的灵魂寄托给了这片大山,寄托给了这方土地,寄托给了她的萝卜条儿。每年清明,母亲都要带上一盘萝卜条去祭拜奶奶……
我咀嚼着母亲托人带来的腌萝卜条,回想着我那勤劳、善良、坚强的奶奶。那脆生生、咸滋滋、酸溜溜、香喷喷的可口味儿好绵长,好悠远,奶奶那颤巍巍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