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香】夜宿白螺渡(散文)
这是一个既喧嚣又荒凉的汽车渡口。它地处湖北境内监利县的白螺镇,与湖南岳阳县的城陵矶汽车渡口隔江相望。
渡口每天的渡车量约数百辆之多,整日里车来车往,喇叭声、小贩的吆喝声连成一片……白螺渡口除了那幢渡口办公楼外,仅有十来户农家散布在公路两侧。映入眼帘的全是那光秃秃的白杨树和没拨掉的棉花枯杆,让人产生一种辛酸味……
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它却有着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和忘不了的回忆:再过三天,跨世纪的鐘声就要响起。从湖北荆州往家赶的我们一行三人却被堵在这“鸟不拉屎”的白螺渡口。
渡口告示牌上“因风力超过四级,暂停过渡”几个字让所有的人从头凉到脚。风若不停地刮,大家就得在长江边这块荒凉野地里度饥寒……
天色逐暗,风却越刮越欢。
监利县县城和白螺镇的一帮青年男女携带着矿泉水和饼干来了……
监利县的武警开着大客车来了……
一批又一批老人和妇女儿童被转移到了县城和镇上的宾馆、旅社……
我们和众多司机一样,因为车上载了货物只能与黑暗、狂风较劲。天完全黑下来时,仍在渡口过夜的百十来号人涌向了路边仅有的三家小客栈。
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客栈老板五十来岁,他长着一副人见人厌恶的脸:两颊似刀削过;干枯的鼻梁有点勾;八字眉毛下的那双诡诘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他伸出五根鸡爪子以的手指头说:“每人五十元,没有床铺……”
明知这家伙在趁人之危敲诈钱财,可有什么办法?敲掉的牙只能往肚里呑!
同行的小張麻溜地窜上二楼,……随着他的脚步声,那木质结构的楼梯和楼板发出让人胆颤的“吱呀,吱呀”一声……好小子,他占到了一个有一张床的小房间……仅有的三个小房间瞬间被人塞满,后来者有的抢到一条木凳;有的坐上了客厅的小桌上;有的……。不到一小时,客栈里人满为患。叫骂声;嘶吼声;小孩的哭闹声充斥了整个小屋。此刻,那数着钞票的老板也不见影了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了,呼啸而过的风声掩盖了仍在路边、屋檐下避风人的嘈杂声。只有那些小贩们揽生意的吆喝声仍是那么的清脆“鹵豆腐干……”“……盐茶鸡蛋……”……
已是午夜时分。义工们送来的水和饼干早已消化殆尽,大家的肚子不时发出“咕噜、咕噜”声。小贩那诱人的叫卖声引得我走出了客栈。
“老板”一个小贩托着一盆香气扑鼻的鹵豆腐干走过来“香喷喷的豆腐干,买几片下酒咯”。
“多少钱一片?”
“一块钱一片”小贩笑笑说:“不贵,买几片?”
我拿起盆里的筷子夹了一片,很香,味道也不错:“给我来六片”……
此时,又有两个小贩凑过来……
那卖豆腐干的小贩包好豆腐干给我递过来,却迟迟不收我递过去的六块钱!
“老板,没搞错吧?!”小贩的音调明显在提高:“你数数,一块卤香干有八片,你买了六块香干,一共四十八片……”
平时与人开玩笑时,我喜欢钻人家的字眼。今天却被这小贩给耍了……
刚要与之辩驳,后面过来的那两个小贩帮着同伙起高腔了:“想吃霸王豆腐……”。吃了个哑巴亏
回到客栈,同行的小张和小刘见到鹵香干,三下五除二,几下就嚥入了肚子,还埋怨我小气……
在这纸箱似的房间里(墙上全糊着废报纸),想睡都没法睡,床上的垫毯像厨房的抹布,而那张露着棉花絮的被子更是散发着霉臭味。
烟也抽完了,水也全无。三个人对望着在乞求老天快开眼,快停风……
楼下传来了小孩的哭闹声……有人在指责小孩不该哭……一个有嘶哑的声音:“小孩不懂事,你也跟着闹,给我闭嘴!”一阵争骂声过后,小孩哭得更厉害了,并且边哭边叫肚子痛。
小刘在部队是卫生员,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坐不住了:“小家伙肯定是生病了!”边说边开门下了楼。
当我和小张下楼后,小刘对我们说,可能是胆道蛔虫,并指着地上小孩呕吐出的黄色液体说:“这是胆汁,必须赶紧上医院。”在这前不着店后不落村的荒郊,上哪去找医生啊!
孩子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此刻已急得团团转。“崽呀,崽呀……”孩子的母亲知道了病的严重性,嚎啕大哭:“咯又那么搞啰,崽呀……我的咯崽呀!”原来,这对夫妻是汩罗人,带着不满五岁的儿子在湖北沙市一建筑工地打工。包工头卷走了大家七八个月的工钱,溜了。他们夫妻只好搭乘便车回家乡。没想到此刻儿子病倒了。孩子的父亲急得在原地打转,双手不停地搓着:“……找到医院我也没钱……”他从内衣口袋里掏了半天也只掏出来十元多钱。
“救人要紧。”刘军掏出二百元递给小孩的父亲:“钱不多,先拿着。”我和张建刚也各掏二百元递过去。”
“老兄,我也没什么钱,这五十块钱莫歉弃……”那个嘶哑声男人扯起嗓门对众人说:“有钱出,有钱出力,大家帮一把……”。多纯粹的岳阳口音!
瞬间,十元……二十元……一百元,人们捐出了约两千多元钱。
如果有摄像机或照相机,这样的场景一定能上中央卫视!
一位大货司机的车停在车流的未尾处,他毛遂自荐,抱起小孩,与这对夫妻一道开车赶去了监利县城……
送走了病孩后。客栈里没床位房间的那几十号人,曾为了抢一条木凳或是为了争一级可坐下的楼梯板而争得脸红耳赤,撸袖伸拳的人静下来了。随之传上楼来的是阵阵聊天的细语或是开怀的笑声……
第二天清晨,先天晚上来送饼干和矿泉水的义工们又推着车来了,他们为我们这些"难民"送来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
这股大风闹腾了一个晚上,此刻也有些“累”了。渡口管理处办公楼顶的风向标转动时也不再发出那"呼呼"声……
渡船慢慢地驶进了渡口码头……
客栈老板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了,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我想起了张恨水先生四十年代的作品《生财有道》里的那位客栈老板……此老板真像彼老板!
2014年三月,我与朋友再次去湖北办事。白螺渡又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一路上我谈起白螺渡口时,明显地露出那种担忧和后怕!
同行的老李听后,咯咯笑个不停:“白螺渡口已成为历史了,现在有岳荆高速公路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