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夺命柳叶镖(小说)
庄雄的父母,不幸得很,早早撇了他,先后驾鹤西天。自五岁开始,他一直都跟了舅父大人。
舅父姓刁,名玄德,是县里有名的武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最拿手的莫过于一把飞镖,指哪打哪。家里良田千顷,骡马百匹。可惜财多折子,膝下只有一女。庄雄的父母相继亡故,舅舅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庄雄虽小,却已显露出一幅男子汉气慨。虎头虎脑,两只眼睛虽不是很大,却也炯然有神。舅父对他爱若已出,自幼便教他武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站桩、气功开始,除了一把柳叶镖,几乎倾囊都教给了他。除了甥舅之情,舅父还有另一桩心事,那就是女儿,他的表妹春晓。
春晓比庄雄大七个月。明眸皓齿,两道细长的眉毛蛾须一样伸向双鬓。中秋之夜,舅父特地备了一桌筵席,把一家人叫到一起赏月。茶过三盏,酒过三巡,舅父借三分酒意,直接挑明了心事。一旁春晓羞得面如桃花,忙用衣袖半遮着,迈着碎步下楼去了。
庄雄和春晓两小无猜,他喜欢春晓,自小一起长大。舅父的养育之恩,这么漂亮的表姐,这么大的家产……完全可以让他今生无忧了。他刚要露出得意的微笑,另一个五岁姑娘的面孔却在他脑际闪现,她叫小菊,老仁叔吴江大大的女儿。吴江是父亲的执交,一个头磕地上的兄弟,庄吴家的婆娘都有了孕,二人商定,假如都是儿子,就是兄弟;都是女儿,就是姊妹。若一男一女,两家就是亲家!吴江是很自恃的人,他坚信女人的肚里是儿子,而庄家女人怀的一定是个女儿,见了庄庆文少不了“亲家、亲家 ”地叫。谁知稳婆把庄雄从草铺上抱起,笑嘻嘻地告诉应庆文,“大喜,是个放牛小儿!”而三个月后吴家生了个女婴。庄庆文把一吊钱用红线串着挂在小菊的脖子上。吴江一脸的愁苦。庄庆文安慰他。吴江垂头丧气,不住地抽着旱烟,烟袋锅子吃啦啦直响。庄庆文哈哈大笑,告诉他以后别这么亲家亲家的,那都是酒中戏言,不用往心里去。不料,吴江把脖子一梗,青筋蹦得老高,瞪着眼睛叫道:“那咋行?男子汉大丈夫,这事,不能算了!”
一晃便过去了十几年。这些天来,他频繁地想起家来,想起小菊。甚至几次梦里梦见小菊,还是那扎个小辫儿,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一个暗示告诉他,他该回去了。他当然喜欢春晓,但小菊是父亲订下的亲事,他忘不了父亲临终叮嘱,“一定不能负了小菊。”
今晚正好借机跟舅舅辞行。
不料舅舅先向他说出了春晓的事儿,语气不容商量。
“你们都不小了,选个日子办了,久之以后,这门面,这家业,还有我和你妗妗,都依靠你们了。”
“这怎么行?”他的回答同样地斩钉截铁,把娃娃亲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舅父,并且说,他日后定当像儿子一样孝敬他老人家。
舅父一脸的阴郁,吐出一句,“算我贱!”一耳光抽在自己脸上,拂袖而去。
在月门内正好碰上春晓,她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久。他安慰她,“咱再找!”
“我不!除了庄雄,我谁都不嫁。”
第二天,庄雄只身一人,打起一个小铺盖卷儿徒步七十五里回到了山里的老家。
经历了一场大旱,让山里变得一片萧条。院子里杂草丛集,荆棘随风摇动。
几个儿时的伙伴一齐过来看他,帮他清理院落,打扫房子。他打听吴江大大的近况,不料,吴江大大于同治七年被一只野狗咬伤,发病死了,吴大娘一个人带着个小菊,也逃往他乡,不知下落……
他决心筹些盘费,寻找她们,不管她在天涯海角。
这天早上,他正要出门,管家突然出现在门前,身后还牵着两匹高头大马。
他是奉命来请表少爷的。老爷明天要纳新太太,专程请表少爷贺喜。
刁家大院门前张灯结彩,大院五进的宅子,每一进的前庭里都摆满了桌椅。各界名流前来致贺。只听宾相一声高叫:“请新人!”接下来的一幕让庄雄大吃一惊,新人怎么竟是被人反剪着推上来的!嘴里还塞着一块帕子!他突然明白了,是被抢来的不成?
舅父满面红光,拄一只油漆黑亮的文明棍儿。大堂的正中,新舅母被人死死地按着二人拜了天地。
夜里三更时分,一轮圆月把刁家大院照得纤毫毕现。
刁玄德在前厅陪客。突然管家从外面跑了进来,叫道:“老爷,大事不好,有人要劫姨奶奶!”刁玄德大怒,命人反锁大门,拎着文明棍儿,直奔后院而来。只见一个蒙面人背对着新太太正在和一群家丁缠斗在一起。有几个家丁躺在地上不住地扭动着呻吟。
“闪开了!”刁玄德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蟊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蒙面人并不答话,护着新太太夺路欲走。“哪里走!”刁玄德举棍直奔蒙面人喉头。蒙面人非但没有出招,却噌地一下扯着面纱。
“是你?”
舅舅,你是名流,强抢民女,也不怕江湖上耻笑?这样伤天害理,也不怕报应!”
“原来是你。我们是一家人,你没必要与我难堪。我本想招你入赘,靠你养老,这若大的家业都是你的,没想到你没有这个福份。我只好纳一房姨太太,以求有个后人,好好的一桩美事儿,让你给搅和了。我告诉你,你把人给我放了,我们还是好爷们儿。”
“那你就先问问她愿不愿意!”
“老子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和骡子马一样,不管她愿不愿意。”
“我也跟你说明了,我是想让你积点儿德。你身无子嗣,就是上辈子没有积德!你知道吗?”
“少废话!你到底给还是不给?”话音未落,文明棍儿已经劈头打来。庄雄伸手夺棍儿,一把抓住刚一用力,顿时冒了一身冷汗,一条白得刺眼的寒光在眼前闪动——二人夺?!他差一点叫出声来,纵身闪过,随即用手中的剑鞘迎了上去。刁玄德武艺精良,但毕竟年迈,数十个回合以后,怎还能敌得住庄雄血气方刚?尽管庄雄是他的徒弟,但当时那可是当亲儿子教的。庄雄志在解救这个女人,他只想一点点耗去他的精力,然后好寻他个破绽,救了这个女人。刁玄德却不这么想,他一个跺跺脚四门城乱颤的人物,纳一房太太,竟然被人搅了,他是一个把武林的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他决不能让自己出丑。他要想尽一切办法,使出一切招数胜了这小子,夺回他的女人——起码他是这么以为的。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在庄雄手里,他已经越来越显得气力不支。他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睛,把差不多所有的看家的本领都给了他。他唯一的胜算就是他的柳叶镖,但是,面前是他的亲外舅,他不能如此的绝情,那样他如何对得起他死去的姐姐,他时而进攻,时而防守,瞅准一切可以利用的时机意图夺回所爱,然而,庄雄确总能见招拆招,丝毫不予他以机会。一把二人夺,一把剑,你来我往,寒光闪烁,铿铿声接连不断,活似一场极高水准的器械表演赛。庄雄虽然年轻力壮、武艺高强,毕竟胁下还有个女人。他不敢恋战,一阵激烈的反击之后,刁玄德倒退了几步,他借机纵身跳上墙头,只一个跳跃便可大功告成,就在这时,只听嗖地一声……
“快闪开!”一个女子尖历的声音响彻夜空。
庄雄转头,见春晓横在自己身前,一把柳叶镖已深深地没在她的前胸,随之坠落在墙内。
庄雄急忙返身跳回院内。丢开胁下的女人,抱起表姐。
表姐胸口血流如注。
刁玄德一个箭步扑向春晓,号啕着,呼喊着女儿。
女儿两片嘴唇颤抖着对他说:“别伤害庄雄,我不许……”话未落,脖子歪向了一边。
刁玄德含泪点了点头,朝着庄雄歇斯底里地叫道:“庄雄——啊——”
“庄雄?”庄雄回过头,发现叫他的正是他身后新太太,她已经被吓得半死,这会听到有人叫庄雄,她终于清醒了许多。“你就是庄雄?我是小菊,是你的小菊呀!”
庄雄一楞,他做梦都不敢相信她竟是小菊。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在此时,小菊突然哼了一声,身子软了下来。二人夺已经插入她的后背。
庄雄什么也没有说。他把小菊轻轻放在地上,他的脸孔完全扭曲了,两只眼睛里喷着怒火。慢慢地,一步一步朝刁玄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