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深渊(小说) ——皇甫煜探案系列五
市人民法院正在开庭审理一起凶杀案。这件凶杀案,轰动了整个城市,人们都表示出极大的关注。法庭上,气氛严肃。经过法庭调查及合议庭的审议之后,大家都屏气凝声地等待着审判长宣布最后的判决。
这时候,负责此案侦察工作的市公安局刑侦处长皇甫煜,却起身走出法庭。从他的眉宇问,一眼就可看出,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因为他很清楚,那最后的判决将是什么样的。当他走下台阶时,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起来。被人们誉为“活钟馗’的皇甫煜,今日如此动感情,引起了出席旁听的很多记者的注意。有几位记者追上了皇甫煜,要求他谈谈对于此案的感想。
皇甫煜无可奈何地停下来,慢慢地吸了几口烟,用一种十分低沉的声调说“我内心很少有过这样的痛楚和矛盾,甚至,不愿听到审判长的最后判决。我的心绪很乱,感情也非常复杂,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是恳求。我恳求你们如实地报道这一案件,并通过你们的报刊杂志向社会呼吁,希望各阶层的人们都来关心青年人的生活,拯救那些正在走上犯罪道路的孩子们。监狱和刑场,不应该是他们的归宿。目前,我只有这么几句要说的话,请你们原谅。”
皇甫煜说完,扔掉手中的烟蒂,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吉普车走去。
几位记者,眼望着吉普车驶出了法院大门,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向东开去,他们的心也随着汽车渐渐远去。此时,审判长正在宣读对罪犯的判决书。
刑侦处长皇甫煜坐在车内,又点燃了一支香烟,茫然地望着车窗外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一
那是六月二十一日傍晚,濛濛的细雨在清凉的风里飘洒着,落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刑侦处长皇甫煜,接到新兴区公安分局的报案后,便立即同公安局技术股的股长田雨铭,驱车赶到了鸡尾巷三号住宅。
这所住宅,院落不大,住着五户人家。白天的时候,人们都上班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很少有人走动。只有到了下班的钟点,整个庭院才有了生气,响起阵阵欢快的笑语声。院里那棵老槐树,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不管院内有人无人,它都是默默地站立在那里。只有当微风吹来,它才摇动枝条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皇甫煜和田雨铭走进这个小院的时候,新兴区公安分局刑營队的现场勘察工作已经结束,他们正在听取死者的母亲反映情况。皇甫煜走进房间,打量了一默眼老泪纵横的老人,习惯地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扫视着现场。这间屋子,不到十二平方米。室内的家具虽然不多,但一看就知都是新近打制成的。
“同志啊,”张泯的母亲边擦眼泪边说道,“我下班回来,看见张泯睡在床上,眼瞅着到了吃饭的钟点,他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我忍不住去叫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虽说孩子这两天闹嗓子疼,可并没得什么大病,怎么好端端的就会死了呢?我老伴早年去世,身边就留下这么一棵独苗,可他……我的命太苦啦!”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房间里出现了暂时的沉默,只响着老人家的啜泣声。双眉紧蹙的皇甫煜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尸体,仍然一言不发。对于青年工人张泯的死因,一时谁也无法做出判断。然而,使皇甫煜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死者的面部没有留下任何痛苦的表情,而且衣着整齐,头发不乱呢?难道说,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故而在临终前仔细地修整了一番吗?倘若这个设想不能成立,那末死者如此坦然,又该怎么解释呢?忽然,皇甫煜的目光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只见他走近死者,弯腰从床脚的阴暗处捡起一把小梳子,用二十倍的放大镜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小心地交给了现场勘察员。
“老人家,”皇甫煜转过身和蔼地问道,“张泯的手表放在哪儿啦?”
张泯的母亲一怔,这才发现儿子的手腕上没有戴着手表,忙四下里寻找,却不见手表的踪影。
新兴区公安分局的刑警队长立时警觉起来,说:“老人家,你刚才介绍说,房间里的东西一件不少,看来不很确切。请你再仔细地检查一下,哪怕丢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也请你告诉我们。”
张泯的母亲连忙点点头,把屋子里的所有东西统统地翻了一遍。当她打开儿子经常锁着的捷克式书桌的抽屉时,突然惊叫了起来:“张泯的日记本丢啦!”
刑醫队长忙问:“你知道里面都记了些什么吗?”
张泯的母亲说:“平时,他把日记本放得很严实,从来不让我看。再说,我也认不得几个字,就是叫我看,也看不明白。不过……前两天我好像看见他把一个存钱折夹在了里面,当时我正忙着去上班,也没问问那个存钱折是怎么回子事。唉,孩子大了,又要准备结婚,就是存上几个体己钱,也是应该的。”
刑警队长又问:“他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
“那可是一个好孩子啊!”张泯的母亲说道,“她叫李倩雯,是缝纫机厂的保健医生,不但人品好,上进心也强,最近正在准备功课,要报考医科大学。可惜张泯的福份浅,苦了人家孩子啦!”
“张泯平时都跟一些什么样的人来往?”
“张泯不爱交朋友,和他常来常往的只有几个人。关系最密切的要数纺织机械厂的陈炳和缝纫机厂的李志平,都是他的老同学。近半年来,有位地区医院的医生常来找他玩儿,叫冯健。”
“最近一段时间,张泯的情绪怎么样?”
“下个月就要办婚事,一直是高高兴兴的。上星期他还专程跑了一趟北京,买回来一大堆结婚用品。”
刑警队长觉得没有什么可问的了,便扭脸瞧了瞧正在沉思的皇甫煜。他那双机警的眼睛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好像是在询问刑侦处长,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田,”皇甫煜看着同样在沉思的田雨铭,说道,“从现场上看,死者不像是他杀,从死者最近的情绪看,也不像是自杀。若说他是因病而死,目前又没有什么根据。这个谜,还得你来解啊!”
田雨铭淡淡地一笑,说:“现场勘察既然已经结束,就把尸体运到公安医院吧!”
张泯的母亲不解地问道:“人已经死了,还拉到医院干啥?”
田雨铬不以为然地说:“解剖化验。”
“苦命的孩子!”张泯的母亲止不住又哭了起来,“人死了,还不得全尸啊!”
皇甫煜安慰道:“老人家,为了查明张泯的死因,只得这样做。解剖之后,我们会给他整容的。”
刑警队长冲两名年轻力壮的刑警摆了摆手,算是下达了命令。张泯的尸体被抬到了屋外,装进事先停在那里的运尸车上。当汽车开动的时候,张泯的母亲由不得放声大哭起来。尽管皇甫煜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但此时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变得湿润了。
“皇甫处长,”田雨铭临钻进汽车里的时候,回过头来说,“你不去看看解剖?”
皇甫煜摇摇头,说:“我希望尽快看到《死亡鉴定书》。”
“好吧,”田雨铭说道,“我尽力不让你失望。”
皇甫煜站在那里,望着在微雨中开远的汽车,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看了看笼罩着哀伤凄凉的鸡尾巷三号住宅。此刻,左邻右舍的人正打着雨伞,搀扶着张泯的母亲慢慢地走进屋。老人家的哀号声,一直响在他的耳边。皇甫煜手中的烟卷被雨水打湿了,他吸了两口,才发现烟已熄灭,便顺手把半截香烟扔进了一湾水坑里。然后,他转身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间关上门的屋子,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中年丧夫,已经使张泯的母亲十分不幸。如今又晚年丧子,这种精神上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啦!当他想到邻居们对老人家的关怀和体贴,心中稍稍得到了些慰藉,他相信,虽然张泯的母亲成了孤寡老人,但她的晚年会有人照顾的。想到这里,皇甫煜振奋了一下精神,对身边的刑警队长说:
“立即查封现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私自进屋。”
说完,皇甫煜便大步走向自己开来的那辆吉普车。
三号住宅院内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在一阵微风中抖落了叶子上的雨水,又悄然不动了。它是否也在怀念,那曾在它的荫庇下乘凉的张泯呢?
二
在刑侦处长的办公室里,皇甫煜思虑重重地踱来渡去。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对于张泯的死因,技术股长田雨铭果然没有让皇甫煜太失望,不出三天,就把《死亡鉴定书》送了来。上面写得很清楚:经解剖化验,张泯是因暴发性脊髓炎急性发作引起的猝死。根据这一鉴定,张泯属于正常死亡,无须立案。田雨铭是该市很有权威性的法医,又是市公安局技术股的股长,凡经他签署的《死亡鉴定书》,照理说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出于高度的责任感,皇甫煜认为有必要搞清两个问题:一,死者的手表、日记本和存款折到哪儿去了?二,暴发性脊髓炎急性发作是很痛苦的,为什么死者的面容坦然,衣着整齐?这两个问题若得不到确切的答案,皇甫煜是无法安心的。
这时候,身材修长的女侦察员王蕾推门走进来,她从精巧的小皮箱里取出—大堆医书和药典。
皇甫煜忙扔掉手里的烟卷,高兴地说:“王蕾,你借来的这些书,没有惊动技术股吧?”
王蕾说:“按照你的指示,我专程从市图书馆借来的。可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怕让技术股的人知道?”
皇甫煜笑道:“如今人事关系不但复杂,而且遇事都很敏感。如果叫技术股的人知道我在借医书,难免会有人发牢骚,说我们不信任他们。”说完,他就埋头在书堆里,一本一本地查找书中有关暴发性脊髓炎急性发作的记载。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滑过去,当皇甫煜合上最后一本书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黯淡的。只见他把那堆书往桌旁一推,信手拉开抽屉取出张泯的《死亡鉴定书》看了看,便塞进上衣口袋,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在公安局长黄泰的办公室里,皇甫煌又恢复了素有的冷静。他有条不紊地向黄泰局长汇报了鸡尾巷三号住宅所发生的怪事情。
“皇甫啊,”黄泰局长听完汇报,沉吟片刻后说,“看起来,你对田雨铭签署的《死亡鉴定书》有所怀疑。那末,你有什么打算吗?”
皇甫煜严肃地说:“局长,虽然死者经法医鉴定,属于正常死亡,但人命关天,必须将所有疑点解释清楚。据死者家属反映,张泯的身体健康,情绪乐观,再结合观场勘察分析,并不能完全排除张泯有可能死于他杀的设想。所以,我认为有必要立案。”
黄泰闻听,不由得站了起来,倒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可以立案侦察。但是你要清楚,若想推翻田雨铭的结论,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在侦察过程中,你必须慎重。”
“我明白!”
此刻,皇甫煜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他兴奋地点燃一支烟,望着老局长无声地笑了。
三
这是一个美丽如画的黄昏,西天的晚霞,把天空染得金碧辉煌。归宿的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宛转地鸣叫着。皇甫煜吃罢晚饭,骑上摩托车,径直来到了鸡尾巷三号住宅。每当他对于案情产生疑难问题的时候,总喜欢到现场去看一看,加深感性认识。
张泯的房间里,由于查封现场,所有的物件都按原样放置着,没有挪动。皇甫煜久久地依着门框站在那里,闷头不响地吸着烟。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位中等身材的姑娘走进来。她长的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十分精神。
姑娘看了皇甫煜一眼,很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便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张泯的母亲闻声走出来,看见姑娘,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倩雯,快进屋里坐吧。皇甫处长,你也来屋里喝杯茶吧!”
皇甫煜没有拒绝,随着她们一起走进了那个房间。他很有礼貌地接过张母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你就是张泯的未婚妻,对吧?”皇甫煜说道。
李倩雯微微地一笑,没有说话。姑娘的腼腆,给人一种良好的印象,谁见了也会相信,她是一个性格文静温柔的少女。皇甫煜曾经查阅过她的档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她的个人履历很简单,高中毕业以后,在农村插队四年,选调回城后在缝纫机厂当工人。后来考上了卫生学校,结业后又回到了本厂,当了保健医生。李倩雯与张泯是同班同学,在农村插队期间确定了恋爱关系,感情很好。据了解,张泯对李倩雯爱得如醉如痴,仿佛只要失去了李倩雯,整个世界就不存在了似的。可想而知,当张泯即将与这样一位身材苗条,相貌标致的姑娘结婚时,万万是不会走上自杀道路的。
“小李,”皇甫煜说道,“据说张泯临死的那天,你来看望过他,当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反常现象吗?”
李倩雯的眼睛湿润了,却很平静地说,“那天下午我来看他时,他一直喊头疼腰疼,急的我没法儿,就去给地区医院的内科医生冯健打了个电话,请他来看看。冯医生看过之后,说他可能是因为感冒引起的病痛,就给他注射了百尔定和安痛定。我见张泯咽喉红肿,几天没好好吃饭,又请冯医生给他静注100毫升葡萄糖加维生素C。当时,冯医生没有带100cc注射器和葡萄糖安瓿,便骑自行车回医院取了一趟。谁会想到,张泯竟患的是暴发性脊髓炎急性发作呢?”说完,她终于忍不住掉下了两滴硕大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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