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父亲睡了(随笔)
父亲睡了
——仅以此文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前几天经常失眠的父亲,今晚睡得很安静,安静得让时光在隧道里凝固。父亲正常鼾声如雷,今晚却睡得出奇地深沉,深沉得让空气在流动中窒息。
我坐在父亲的身边,石英钟嘀嗒嘀嗒的脚步由远至近,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但我不敢喊疼,生怕惊酣睡中的父亲。
突然间,大门吱呀一声,我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寒风直接破门而入,在父亲的周围旋转了一圈,最后撕去墙上的一页日历,匆匆逃遁。摇曳的日历纸,犹如风中的枯叶,飘进我的眼里:二零一四年十月初六这几个大字,像一座扭曲的十字架,毫不犹豫地飞进我的血肉、刻在我的骨头中,痛得我撕心裂肺、泪如泉涌。
我挣扎地偷看着安详中的父亲,父亲紧闭着双眼,同耶稣临刑后如出一辙。
罪不可恕的感觉,正握着行刑的钢鞭,怒不可遏地鞭笞着我那猥琐的灵魂我瑟瑟发抖,跌跌撞撞地起身去关门。影子却匍匐在地,跪在耶稣的脚下深深地忏悔——
门未关好,却听到夜在呜咽,台阶上的花盆正在安慰;落在花叶上的泪水酷似舍利,但流进我心里却重若千斤。我趔趄而出,举首仰望,只见月亮双手捂脸,唯见一顶白巾不忍直视;夜挽黑纱、月戴孝帽,诡异得形似黑白无常。此时我恍惚听到了,来至奈何桥畔的低泣声……
远边的天空,传来隐隐雷声,雷声无情地撞击着我的胸口;冬天应该不会打雷,我在质疑中释怀,原来父亲梦游上天了。那是时高时低的冬雷是爸爸的呼噜声,是我最熟悉最依赖的天籁之音,也是我最爱听的催眠曲。天上的星星不多,“一颗,两颗、三颗……”,当我数到九十颗的时候;屋里的自鸣钟正巧感慨长叹,我侧目注视:时针在22点徘徊不定,分针踉踉跄跄,两针如剑,步步向我逼近——,吓得瞌睡在我眼皮上溜了。连风都害怕得心惊肉跳。
等父亲醒了,不,等我要睡的时候,还像小时候一样,我一定要依在他膝下:"爸爸,再讲一个故事——"。“好好——我再讲一个……在江西遇到老虎……”。父亲永远是一脸慈详看着我。我返身转到堂屋里,凝视着沉睡中的父亲。出与进,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我却历劫了一个世纪的哀伤。想到父亲昨天讲的幽默故事,我不禁笑了,我笑得涕泗横流,我笑得心如刀割;笑声穿透了云霄、摇晃了天地;窗下震落的霜花,恰似我许给父亲的承诺,苍白而无力。
父亲睡了。万籁俱寂,烛光神情肃穆,形同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