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诗人与诗观(杂文随笔) ——门外说诗
何为诗?
何为好诗?
为何要写诗?
诗有何用?
诗当何为?
这些有关诗的性质、目的、作用、意义的思考,有关审美趣味、审美理想、社会角色、伦理道德、责任义务的认同,便是诗人的诗观。
钟嵘的《诗品》,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欧阳修的《六一诗话》,袁枚的《随园诗话》,王国维的《人间词话》,艾青的《诗论》……都是诗人诗观的总结。
诗观是诗歌产生的动因,是诗歌力量的源泉,是诗艺境界的哲学基础,是诗人走向独立自由的精神支柱。
任何一个严肃而有成就的诗人,无不在上述诸方面存有自己的答案。在某种程度上,诗观决定了诗人的境界。
宋人许顗说:“诗有力量,犹如弓之斗力,其未挽时,未知其难也;及其挽之,力不及处,分寸不可强。”(《彦周诗话》)诗歌写到一定程度,决定高低优劣者已非技艺,尤其是在“分寸不可强”处,全看境界之高下。境界高则诗高,境界低则诗低。诗观之重要,由此观之。
诗观可以自觉,可以不觉。自觉者,创作更理性,目标更明确。不觉者,靠天赋,靠才情,靠对生活的直觉。但不论何种情况,对上述问题,都不能背离常识或浅薄无知。不知诗为何物,诗以何为,写作必然漫无边际,要么即情而作,才尽诗亡,要么敷衍了事,徒有其表,要么呓语妄言,不知所云。更有甚者,借诗歌功颂德,献媚当道,利欲熏心,全无素念,此类诗已沦为伪诗、劣诗、歪诗、恶诗,与真诗相距远矣。
明人安磐说得好:
诗如参禅,有彼岸,有苦海。有外道,有上乘。迷者不能登彼岸,沉者不能出苦海,魔者不能离外道,凡者不能超上乘。虽不离于声律,而实有出于声律之外。(《颐山诗话》)
大意是说,学诗有邪门外道,有上乘境界。迷失方向的人就不能到达彼岸,钻牛角尖就不能跳出苦海,卖弄小聪明玩文字游戏就离不了邪门外道,平庸的人就不能攀登上乘境界。写诗尽管不能离开声韵格律,但实际上声韵格律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这种“实有出于声律之外”者,即比声韵格律更重要的东西,就是诗人的诗观。
诗观受制于世界观,包括人生观、政治观、文化观、历史观、宗教观、文学观……也就是清人叶燮所说的诗人之“识”。在叶燮看来,诗人须才、胆、识、力交相为济,方可咏叹呕吟,经纬天地。但四者之中,“识”乃其它三者的基础、支柱和寄托。无识,则“三者俱无所在”,“无识而有胆,则为妄,为卤莽,为无知,其言背理、叛道,蔑如也。”“无识而有才,虽议论纵横,思致挥霍,而是非淆乱,黑白颠倒,才反为累矣。”“无识而有力,则坚僻、妄诞之辞,足以误人而惑世,为害甚烈。若在骚坛,均为风雅之罪人”,故“惟有识,则能知所从、知所奋、知所决,而后才、胆、力,皆确然有以自信,举世非之,举世誉之,而不为其所摇”(《原诗·内篇下》)。回看今日诗坛,对生活认识感性而片面者,对政治认识非左即右者,对历史认识狭窄而偏执者,对文学认识疏陋而悖理者,大有人在,究其本,正是世界观不成熟的突出表现。
可见,从诗中可以透视诗人的世界观。
古人云:“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沈德潜《说诗晬语》)积极、明确而充满辩证的诗观往往是“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的体现,亦是诗人成熟的标志。它犹如夜空里的北斗,大海中的灯塔,能引领诗人进入自由创造的佳境,步入高屋建瓴的艺术之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