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寻】告密者(小说)
一
夜,灯摇树晃。
天在下雪?不是。那是在风的作用下,法国梧桐树趁机飘抖自己的毛绒子。在桔红的路灯下,这玩意儿瞧着极像雪,可它比雪讨厌多啦。它落在哪儿,哪儿就痒得难受。这不,连大地都不自在起来,它烦燥的抖动着自己的身体。哦嗬,却原来是一列客车从此通过。
“叮呤呤”巡道工将防护路栅翘起,“倒眼”和我快速穿过两道铁轨。
“还有多远?”我问
“倒眼”边走边抖身上的毛绒绒,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快啦。快啦。”看来,他也对
老天爷的表现极不满意。
是呀,出门时还好好的,突然就起了风。这是不是预示着我今个儿会出师不利?
为了获得此次机会,我们可是费了不少气力。
此刻,“倒眼”似乎想起什么,他停下脚步,仰面眯缝着眼晴盯着我。我瞅着他长长的
下眼睫毛,心里发怵。这家伙天生生得一双倒眼珠子,他不仅看人是反的,连思考问题的方
式也和别人不一样。这时,他突然发话,莫不是后悔领我过来?这种人,说翻脸就翻脸的。
正茫然间,他却大了声对我说:“到了地方,不要多说话,我让你干啥就干啥,听清楚没?”
我忙答应说:“知道。知道。”
其时,我的样子绝对谦卑。既然请求加人家,就应该棉条一点不是?前面就是长江江堤,我们没往那去。道右,有段斜坡。上了斜坡,往前走了百十步,向左,我们拐进一条可容单人行走的小巷。
走到小巷尽头,是一所带铁栅门的小院落。“倒眼”上前推开铁栅上的小门,我俩“鱼贯而入”迈上五六层台级,上面就是厅堂,厅堂左右各立两间厢房。天黑,也瞧不清结构模样。步入厅堂,右边墙上贴着的日光灯,将正面主墙上的老虎下山图晃得青白。图下的供桌上空空荡荡,没放一件物品。我想:老虎这时应该是失望的。所以,它走到离桌子很近啦,就是不愿下来。说了半天,可在我们走过时,只是一瞬。我们从右边穿过厅堂,廊道两边又有几间房,靠右的笫二间亮着灯,里面有两个年青人在喝酒。见到我们,俱红着脸盘点点头。“倒眼”便问:“老雕呢?”
其中一个回答:“在后面。”说着,抬手用筷子头指了指说的方向。
“倒眼”回头对我说了声,走。我俩就往后面走去。出了廊道,面前是个四四方方的天井。此刻,天井的四遭站满了人,有男有女。其中有男女低声说笑的,那女子矫情的用白手帕扇着自己的脸。看见“倒眼”,便欢叫的奔上前来。她上来就抱住他的脑袋,然后,夸张的用嘴对着其右脸“嘣”了一下。“嘣”完就骂,婊子养的,这些时死哪去了?
“倒眼”笑着敷衍道:“有事,有事。”就完,就伸手揪了一下她的屁股。只惹得女子又骂。
正这时,井角一边的“三洋”又响了起来,放的是邓丽君的“香港之夜”。
那女子见在“倒眼”这捞不到“享头”,便笑着退到舞池里去了。
“倒眼”喊我说:“你在这玩一下,我去去就来。”
我点头答应着,眼晴就往人群中瞄。
“倒眼”笑笑就离开了。
二
池里,他们跳的是“迪士科”。那边,一个中等偏上身材的年轻姑娘吸引住我的目光,像这种美貌兼有气质的女人,丟在哪都能凸显出来。她摇摆着,身上的“蝙蝠衫”时不时展开,展开了就像一只蝴蝶。下身穿着的牛仔喇叭裤,将其屁股包裹着,看上去好似苹果般的饱满。好婀娜呀!我的眼晴一时离不开她。然而,更让我着迷的,是这女孩动作间,还时不时甩一甩她的蓄着“秀芝头”的黑发。女孩或许查觉我正盯着她,回应似地,她也间或将目光游向我这边。这就使我迷茫,也让我高兴。不管怎样,她注意上了我。曲子未完,我就慢慢移动到了她舞动的那一片。
舞间休息,我看见她径直走向一只靠椅。有个男的见她过来,慌忙起身将位子让给她。她笑着坐下,将双臂抱在胸前,似乎跟那男的说些什么。一会儿又有感觉的向我站的地方瞄过来,我赶忙将眼晴摞开,望着别处。
那女孩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其中发出的笑声,让我永远不能忘怀,太动听了。我不觉又朝那个地方望去,一时,她也迎着我的目光看过来。其时,我俩的眼光搅在一起,足足有两分钟,末了,我对着她一笑,女孩蓦地红着脸,迅速收回目光,羞涩的低下了头。
按以往经验,再上前搭讪,这女孩十有八九就是我的啦。
于是,我上前壮着胆量邀请了她。下来这支曲子,可慢摇,却亦可跳贴面舞。
她愉快的答应了。
可以这么说,论我的舞姿和身段,小姑娘是挑不出什么破绽的。我俩轻柔的摇摆着,一会儿,我带着她玩了几个穿花动作,而后渐入佳境,我就趁势将她拉入怀中。她贴着我,身上漫放出一缕迷人的淡香,那是少女们特有的体嗅,她的却和别人不一样。
一曲才终,“倒眼”过来了。那时,我正和那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个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
“倒眼”似乎认识她。他过来时对她笑了笑。姑娘眯着眼瞄着我问:“你们认识?”
我微笑道:“邻居。”
姑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倒眼”打断了我们。他要我跟她走。于这时,我又不能不跟去。想想姑娘,心里就跟猫抓一样,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瞧眼神,她是想让我留的。可,“倒眼”在催。我只得跟着他离开了。“倒眼”领我进了天井后面的一间屋里,屋里有三男一女在搓麻将。见我们进来,对着门坐着的那位就抬了一下眼。“倒眼”走到他身边,用手指了一下我,然后小声对那男子说了些什么,男子点了点头。这又抬眼瞅着我。一会儿,他给了我一个笑脸。我就记住了她下眼帘处的那道伤疤。
旁边的“爆炸头”可能输了很多,不耐烦的挥手让我们出去。“倒眼”不敢说什么,领着我就退了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倒眼”七里八里说着什么,大约是讲“老雕”的事。他说“老雕”对我还是挺满意的,让我好好表现。我点着头答应,却还明知故问的说,脸上有疤的是老雕吧?“倒眼”点头说是。末了,我终于还是把话头扯往那姑娘身上。
“倒眼”警惕的拿眼瞅着我,正色道:“她叫孟洋,是老雕的妹妹。可不要招惹她,除非你想死。老雕会要你命的。他看洋子比看自己老婆都要紧。道上的兄弟都知道,故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听他言,甚不以为然。笑道:“他哥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
"倒眼”冷笑道:“不信?你知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呀?我亲眼见过老雕带人去翻仇人门坎,血腥呀!一屋子人全被挑了脚筋。你想么?”
听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刚才的热情和骚劲不觉减去了一半。
三
翌日,我找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将侯立军约到厂后门的长江边上。侯立军是我们厂经警大队的中队长。技校毕业,我被分配到了这个刚成立不久的部门。然而,我却不能正式报到。那时,侯中队长交给我一个秘密任务。他说,就在前不久,工厂发生了一起盗窃案。窃的有二百公斤黄铜,还有三盒银焊条。他们初步怀疑是团伙作案,而且是内外勾结。目前,嫌疑较大的就是学名叫田波的“倒眼”。因着我从前与他是邻居,组织上就安排我视机接近,并想法深入进失去。现在看来,前一段工作还是进行得不错。
江堤下,我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对他说了一遍。然而,关于孟洋这一段,我隐埋未讲。
侯立军闻言想了想说道:“看来,这事不简单呀。据你所讲,他们这个团伙还挺大。你所看见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人。就在前天,铁路公安局传下来案情通告,说是货车上发现偷盗案。通过分析,认为失窃地点可能就在月亮湾。”
我认可他所说的。因为,南来北往的火车到了月亮湾,都要减速。在此,是个大弯道。盗窃分子就是在这个地方扒上货车的。
想着月亮湾正夹在车辆厂与四马路之间,侯立军就怀疑两起案件作案的是不是同一伙人。于是,他希望我再去一次四马路。
那时,我有些为难。心道,这得让“倒眼”引导才行呀,他不去,我去,算什么?倘若那里真是个黑窝点,引起怀疑,我就废了。
侯立军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拍着我的肩膀笑道:“想办法。你能做到的。”
放了这个话题,他又通知我一个决定。先前,我的任务是不用上班而跟踪接近"倒眼"。后来,经过大队和保卫部门领导开会商量,决定让我先去失窃第一现场的机保车间报到上班,任务完成后再择机调回经警大队。
起初,我还不能理解,经侯立军说明,这才明白组织上的安排是多么英明。他们把我的退路都想好啦!
在回返的路上,侯立军夸奖我说,你还是蛮会选位子的。下堤往前走一段,就是失窃的现场之一。盗窃分子就是从这翻围墙把物资带走的。走,过去看一看。
我们走下江堤,穿过一条土路,土路下边堆着十几座坟包,或有墓碑或没有。虽是大白天,但瞅着还是有些瘆得慌。候立军知道我心虚,便笑道:“青天红日的,有什么怕?人家刑警队的每天夜里还在这蹲坑,放着你,只怕要吓死。”
我吐了吐舌头。末了就问:“有效果吗?”
侯立军严肃的摇了摇头。言道:“那些人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忙安慰他说:“是狗子,总要吃屎的。他们一定还会来。”
侯立军道:“但愿吧!”说完,又觉不对,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厂休的那天早晨,我正准出门,蓦地听见有人敲门。开了一瞧,是住在对面的张阿丽
我问:“嫂子,有事么?”
张阿丽就笑,她说:“楼头那边有个姑娘伢在找你。这会正拉着人在问哩。”
屋里,我母亲听说有姑娘找,立刻兴奋的凑了上来。别的事她不上心,一听这,忙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张阿丽喜滋滋的说:“漂亮,我们周围还没见像这般的人材。”
母亲不相信。笑问道:“不会搞错吧?”
张阿丽正色道:“怎么会。她问人家,鸽子住哪一栋。鸽子,你的外号是叫鸽子吧?我没告诉她。只想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妈的,这个张阿丽。
我侧脸瞄了一下母亲。平日里,母亲是不喜别人叫我绰号的。她一直认为有绰号的不是流氓就是坏蛋。今朝,看来她是被姑娘冲昏了头脑,只管催促我快去会人。
在途中,我一直在心里猜测,这会是谁呢?猜来猜去,认为最大可能的就是技校那个小巧玲珑,以她的性格,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到了楼头,我看见一群大妈大嫂正圈着个姑娘在那“叽叽叽喳喳”。我快步走过去,扒开人群一看,立时呆住了。
那是孟洋。此刻,她正笑眯眯的看着我。妈的,我当时眼晴一潮,上去就拉着她冲出了人群。我们跑出去很远,一直跑累了才停下来。
我久久的看着她。然后就问:“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孟洋用嘴角一吹搭在眼边的头发。抱怨道:“至那天后,你就消失了,可知人家是什么心情?”
我笑道:“怎么,想我啦?”
孟洋不好意思的推了我一下。嗔道:“爬一边去。谁想你啦。”
我闻言趁机上前搂住了她。笑道:“没想,没想,我想你了成不成?”
其时,孟洋打扮得像个中学生,走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我们。
看样子,孟洋很享受这个过程,她舒服的依偎在我怀里,轻声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于是我便知道,她能轻松找到这里,完全是“倒眼”的功劳。同时,也知道他最近没少往四马路去。
往后,我和孟洋的关系发展非常迅速。其间,在我的身上也没发生如"倒眼”说的恶性报复。我想,我和孟洋恋爱的事,或者他哥老雕不知道?或者知道了,见我这般优秀默许啦?
有几回,我试探着问孟洋她哥的事,孟洋都表现得很冷淡,讲几句就把话题拉扯到别的方面。由于有任务在身,此时心里又极不想孟洋,以及他哥扯进这个案子。还是忍不住问起老雕的事。
这回,孟洋真的烦了。她用嘴角一吹搭在眼边的头发,面有怒色的问我:“嗳!李强华
什么意思,咱俩在一起,你老问我哥干嘛?难道你想查他不成!”
我忙笑着说:“没有,没有。”
孟洋返身就走。我快步追上去搂住她的身子说:“洋子,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孟洋推开我,拿眼瞪着我不吭声。
于是,我就把“倒眼”跟我说的那些话对她说了。
孟洋听了,脸上的颜色缓了许多,眼里的怒气也退去了。她想了想对我说:"别听倒眼胡说。我俩的事,我哥他管不着。”说完,又一吹头发。
我干笑道:“可是,可是……
孟洋冷笑道:“难道你害怕啦?”
我忙说:“我不怕!为你去死者愿意。”
孟洋听我这么说,立马钻进我的怀里,轻骂道:“你个臭鸽子。”
没几天,在母亲一再要求下,我把孟洋引进了家门。孟洋很会表现,她把我父母惑得团转,当时就拍板承认她是李家的儿媳妇。那天,母亲硬没放孟洋走,夜里,她们娘躺在床上说了大半晚上的私房话。
可是,母亲的这一举动给我和孟洋惹来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