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你不回头(散文)
那个季夏的夜仿似带着一丝不安分,任纷繁的情绪蔓延…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均匀地洒在床上的竹席,女人却无意睡眠,起身站在窗边静静望着那轮明月,她的眼角微润,鬓边微白,她在思念她的女孩。
山的另一边,银白色的铁轨蜿蜒着向远处延伸,火车隆隆地行驶在广袤的大地,列车上一位年轻的女孩托着下巴眺望月亮,她在想念她的母亲。
兴许是因为这夜太静,不由让人怀念起喧闹的傍晚。
夕阳西下,彩霞漫天,人来人往的小巷口,大槐树上的蝉鸣和鸟叫此起彼伏,奏出了一段夏日交响曲。空气中弥漫着各家厨房的味道,馋得街边乘凉的狗儿流下一大滩口水,开了几十年烟酒铺子的奶奶一如既往地坐在一把嘎吱作响的椅子上摇着蒲扇,等待着过客来买一瓶汽水儿,晚自习的高中生骑着单车不管不顾一溜烟儿地往前冲,惹得瞪三轮的大爷在后头骂骂咧咧,妆花了的时髦女郎步履匆匆,没收摊的小贩还在卖力地吆喝便宜大甩卖,一群嘴里冒着酒气的中年男人吆五喝六地商业互捧,学步的小童奶声奶气地找妈妈,路边的红色出租车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按着喇叭。
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
一切和平常又那么不同。
女孩穿过每天必经的小巷,身边却突兀地多了一只行李箱。她头也不回,步伐坚定,在落日的光晕里乘上出租车,却在上车的瞬间红了眼眶。
一个中年女人伫立在巷口,舍不得女孩离开她的视线,爱美的她根本没注意裁剪考究的裙子上粘了一块油渍,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也无意整理,红色的士打着转向灯,很快消失不见,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明了又暗,在熟悉的街道和风景里,她的心开始寂寞。
人人忙着回家的时间,女孩却离家了。
夜色愈浓,母亲思念着她的女孩:
你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你说你要去放逐自己的梦想。
于是,你留下孤单的影子在斑驳的铁索下徘徊,乘着月色,穿过那条满地油污的小巷。
清晨的阳光晃得人眼生疼,我推着自行车,依旧是喧闹的早市,依旧是油腻的小巷,依旧是涌动的人潮,热闹却抵不到我心间。
我载着你爱的蔬果回家,你拿着行李箱,一刻不停地忙活,光线在突然空掉的房间的尘埃中变幻,我的心似乎被你一起装进了行囊。窗外的温暖阳光融化不了我内心的寒冰,我手中冒着白汽的熨斗熨不平我紧锁的双眉。眼前灵动着你的笑颜,你的咿呀学语,你的狂放不羁。
你不回头。
你不回头,晚风拂过你的发尖,连风都追不上你的身影。你走了,戴上了你心灵的锦囊,不留下一点痕迹。
你的背影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我的记忆停留在清冷的月色中。
十八年来,我的脸上留下岁月的吻痕,却在你的身体长成另一个我。我以为你会是我生命的延续,却发现你远比我自己更重要。
当我还是蜂腰削背脸颊健康红润,当我不谙世事气质鲜嫩,你像一只精灵闯入我的世界,你握着小拳头向全世界宣告你的降临,圣洁的光洒在你脸上,那一刻起我甘心被你主宰。
你不回头。
我知道离开是确切的答案,我知道小鸟一定要从高处起飞,我知道有远大的前程在向你招手,我高兴得快要流下泪来,却不知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为你深深欢喜,也为你深深担忧。我会失去春夏,漫长的冬季将会伴随我。
可是,离开了,你不回头。
夜愈发静谧,女孩想念着她的母亲:
我走了,没有回头。
当阳光移走影子,我知道黑夜即将来临。当黑夜吞没了白昼,我知道我即将远行。
当夕阳染透天空的一刻,我知道那是最后的光芒,我看见您的背影,您的白发。您的身体被染成金色,您的眼中充满天边一般色彩的云翳,一触就要下来似的。
落日圆润,却不甚哀羞地离开到了山的另一边,最后的一抹柔和越来越暗,想一眼再一眼看看这世界。我的心像那落日,恋恋着不舍,像那清冷月色,惆怅着别离。
湿漉漉的石板路走过的,有您鼓励着蹒跚到您怀里的娃娃,有舍不得脱下公主裙的红领巾,有穿着飘飘白衣和白球鞋的少女,有躲着恋爱怕被您发现的小情侣。成长总是很慢,慢到每一个细节都深刻而隽永,成长又总是很快,快到来不及告别就模糊了年少的模样。
散发着铁锈味儿的自行车懒懒地倚在墙边,似在回味着充满歌声的日子,水泥地上的粉笔灰擦了又涂,似在迎接着跳房子的身影,昏黄的路灯摇摇晃晃,似在等待自习晚归的学生。每一处隐秘的角落,都藏着满满的快乐。
在您身边是多么幸福呀,喷涌而来的幸福回忆那样拥挤,让人留恋到不舍离去。
可我必须远走,不要撕心裂肺痛哭流涕的别离场面,就这样,安静地一走了之。我知道您偷偷地望着我,我知道您偷偷地追出小巷,可我没有回头,走过年迈的大槐树和布满青苔的老井,记起一家人和美的画面,眼前浮现着您的笑颜,您的怒色,您的叮咛和殷切期待。
我不回头。
我不回头,不舍看您盈盈泪眼,更不忍让您看我泪眼盈盈。
想为您抹去岁月的痕迹,想为您抚平眉头的愁绪,带着这样的心情,我踏上远方的征途。
画外言:
什么是爱。
爱是失去她天空就会失去颜色,爱是忍受不了别离。
爱是一往无前的勇气,爱是心无旁骛的信念。
爱是一切为了你,爱是有你就有了底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关照与呵护,责打与骂罚,都是因为爱。
孩子眷恋着双亲,用成长回报恩情。奋斗和拼搏,也是因为爱。
一棵大树的荫庇,让小树快乐无忧地成长。
小树长大了,会扎进更深的土地,会伸向更高的天外。
大树疼惜着小树,小树依恋着大树。
可小树最终离开大树的怀抱,才能长得更高、更大、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