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守望(散文)
生命中最暖的同行,不是在路上,而是在心上;人生最美的相逢,是相知,是懂得,是守望着的那颗真心。
风吹过季节的门楣,我乘飞机在成都双流国际机场降落。明媚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快十年了今天又一次在这机场笑了。这与方浩在这机场这十年的一别,我把这笑这一直安放在我心里,岁月,多像一朵小花,花开花落间,总是记录着一些相逢,一些微笑,哪怕只是一眼,便是永远。
方浩与我在北京大学五年,毕业后他留在了国内,我去了法国。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守护他,在意他的悲喜,分享他的快乐,理解他的苦衷,不打扰他的幸福生活。我需痛苦,方浩他每次与我来信,字里行间总是含着默默地祝福和牵念。
那年刚上大学,在一次文艺晚会上我俩相识了。虽在一个中文系,但上千人中就只有他这张英俊的脸让我铭刻在心。是啊,正如方浩所说,人间鲜花千万朵,这世界上总有一朵开成你喜欢的模样,总有一个人与你灵魂相近。心与心的相知很远也很近,有时候走过千山万水也不能相遇,但……
本想与方浩结了婚再走,本想一块儿留在成都相依相偎。可为了事业,我压制住内心那份与他相恋五年来盼得的新婚这一天。我见方浩有些不舍,可为了我从不流泪的他那天送我上飞机时落了泪。那一刻,我伏在他肩上不走了。喇叭不断催乘客上飞机,我含泪紧紧看着他,他说:“飞机快起飞了。”我替他擦掉眼角泪水,轻声该说:“你不笑,我就不走了。”方浩他终于笑了,笑得像个孩子。我狠狠吻他一下,退着走到机口才转身走进机舱,飞机发动机一响,我的心一下像被掏似的,空荡荡的。空姐走过来说:“同志你坐错位子了。”这时我才反应过来。
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一下课,我一个儿漫步大街小巷。心里想:如若这一路上能遇到一个相互倾诉的人,该是多么幸运。可两年多了,除了学习寂寞的我过着难熬的日子,尤其晚上常辗转难眠,只好服几片安眠药。每月收到方浩十多封长长的来信,再三嘱咐我要保重身体。我向他保证,决不会回国时让他看到一张瘦脸。
圣诞节,我与同学们喝着红葡萄酒闹到深夜。回宿舍的路上一下落起大雨来了,我正准备靠着樱花树躲躲雨,一把蓝色大伞一下撑在我头顶。我侧过头一看,一个高大小伙站在我面前。“你叫柳烟,中文系的。”我瞧他一眼说:“你怎么认识我?”小伙打开手中的报纸指着那篇两千多字的散文《走进欧洲》说:“这就是你的大作,我已拜读多次,而且摘抄了你的精点名句。”他这样夸我,我有些得意起来,尤其在异国他乡,遇到知音。我不想回宿舍约他去了咖啡馆,这小子竞口出狂言嘲弄但丁,他说“他的《神曲》比起我国优秀传统文学逊色多了。”我追问他“为啥?”他一下站起身叉起腰走到窗前说:“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他举了不少例子,使我感到惊讶,从他谈话中我才知道他竟是畅销国外十几个国家的《笑吟天下》60多万游记散文的作家黄河。
晚上睡不着,捧着这小子的大作认真细读,发现当下许多散文作家,以泰斗名义活着的人,都不多行尸走肉罢了。其实多数散文,尤其诗歌,不过语言之僵尸而已。而黄河的作品却是充满人性,尤其他在剖析我作品中指出的批评。唉!这人生兜兜转转,能够遇到一个懂你的人,这就像我与方浩在这世间最美的相逢是心灵的相逢,如高山流水,用文字互相拔动彼此心灵的琴弦,书写关于心灵的笺言。可与黄河相逢,不知怎的难得与方浩写信了。有时收到他信只是走马观花浏览,唉,这人世间相逢,不恨早,也不恨晚;这世间谁能珍藏你明媚的笑颜,谁能温暖你疲惫的心灵?随着与黄河的接触,方浩在我眼里已老去的时光里,永远牵着你的手的那张笑脸。
一天,黄河知道我病了,捧着一束郁金香来看我。我让他久久站在那儿不让他就座,前些日子总盼他来,可今天不知怎的,我心如刀绞,我紧紧捏住方浩的来信,看着眼前的黄河不知如何是好,心乱极了。
黄河大约已猜到几分,退出了门。他这一退,我的心又像当年离开方浩一样空了。我咬紧牙终于从床上翻身冲了出去,可却已看不到黄河的身影了。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泪水不由滚了出来。笫二年圣诞节,黄河挽着一个蓝眼睛姑娘向我介绍说:“她叫玛利娅,法国著名诗人,作曲家。”我猜可能他俩已经恋爱了。不知怎的,我对这个只见一面的玛利娅恨了起来。黄河约我一同去咖啡馆,被我拒绝了。他说大家都是文学朋友,应一块聊聊。我笑了笑一同走进了咖啡馆,我同黄河聊起了中国文学,玛利娅一个人儿在旁边抽着雪茄,自言自语,不知说些啥。
黄河把我载上小车,然后对着玛利娅“拜拜!”我问“玛利娅是你……”
黄河仰起头一笑“我俩订婚了。”我感到惊讶问:“你不是不找洋婆,怎么……”
黄河对我说:“这爱情不分国籍,只要双方懂得,真心相爱,不像有的人……”
他说到这儿,又看我一眼,两眼均含期待目光。我一下倾在他怀里,他紧紧搂住我……
黄河主动向我求婚,他从怀中掏出闪亮的宝石戒指亲自与我戴上……
可这一刻,我又想到方浩,我咬紧牙拒绝了黄河。
他下了车匆匆朝尼罗河畔奔跑。我在后面拼命追着,大声呼叫着:“黄河,你这混蛋!”
十年后,我要回国了,可黄河这傻子仍未结婚。我已对他说明我同方浩远隔天涯,誓死不变。可黄河他不知为什么,难道他同玛利娅订婚是故意刺激试探我的?
临回国那天,他提前约我去了那株相识时的樱花树下。黄河他哭了,他到底哭什么呢?哭穷?哭苦?哭恨?哭爱?哭不公?哭不义?哭无耻?哭伪善?都不至像我的诗那般干裂、粗暴、革命、直接、刺耳、让人不舒服。正如他的《呐喊》诗集,是啊,诗人的符号只能证明人性活着是件羞耻苦痛之事,乃人性弱点之集于一身者,当一个人连人性之弱点都消除殆尽了,他还是个活人吗?所以真正的诗人,不是诗人一直被人性的伪善历史所同情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