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 】时蔬之趣——黄瓜(散文)
屋顶的花园里,春分前种下的黄瓜,还不及两尺来高,谷雨时节居然开出了黄色的小花。
那橙黄的花朵,隐在嫩绿的叶片下,一朵两朵,四方伸展,如脱牙而笑的老妪。几片手掌大的叶子,泛着绿光,其上附根根绒毛,清晰可见。
黄瓜,称谓繁多,有胡瓜、刺瓜、王瓜、勤瓜、青瓜、吊瓜……不可尽计。古书上讲,因其来自西域之地,冠名胡瓜。古时后赵之王石勒为胡人,为避其讳,改胡瓜为黄瓜,沿至于今。
黄瓜品种甚多,色多为青绿、乳白。成熟者由白而黄,待其黄褐色时,皮糙而硬,瓤空而糠,多不能食。未熟者,其味多汁而脆,入口,初有清新之感,回味略甘,百姓人家常以佐餐下酒,皆为上品。
多年前去广州出差,友人好客,饭局上生猛海鲜,玉食美酒,满满一桌。其间有一盘小瓜,十只有余,三寸左右,长条形,全身浑圆,一片青绿,灯光下翠色欲滴。余见其小巧玲珑,十分可人,取一根,蘸了特制的甜酱,于是满口脆响,一阵清香,使人欲罢不能。
后问朋友:“其为何种蔬菜,如此有味?”朋友笑答:“黄瓜而已。”于是感叹:自诩走南闯北,见识颇广,乃不知有其瓜矣!再后来读一本菜谱,其上载一菜名:水果黄瓜,来自荷兰,近年中土始有种植。才恍然大悟。
黄瓜于中土,不分南北,广为种植,只求温度湿度适宜,一粒种,便可生出一根苗。
蜀中多在春分前后种瓜。几阵春雨,连日暖阳,菜地寻一小块空隙,胡乱掏平,浇水湿透,撒上瓜种,再盖细土,不几日,便见瓜苗破土——淡黄的瓜瓣,玉白的茎。
七八日后,嫩苗分叶,三五几片,娇小喜人,便可移栽。山弯里寻一块潮湿的土地,或菜园的角落里掏上浅窝,一窝两株,盖上湿土,瓜苗就会长得郁郁青青。
曾记父辈们言道:“淹不死的黄瓜,干不死的葱。”黄瓜喜水,只要保证足够的水份,春末夏初,黄花谢后,便可见一根根青灰的小瓜。
儿时家中常种黄瓜,每至春末,奶奶便说:“黄瓜开黄花,落下花就结瓜,摘了瓜,给娃娃。”于是总爱去菜地里看奶奶种下的黄瓜,数着开花的日子,一天两天。花谢之时,便又天天往菜地跑,见瓜约几寸长,一日青灰,二日泛白,三日便见青绿,及至黄花蒂落,约拳头大,摘下来,
也不净洗,袖子或胸前一抹,去毛刺,径直塞入口中,“嘎嗞”脆响,汁液横流,能吃出一种甜蜜的味道来。
黄瓜用作菜肴,做法甚广。或炒或腌,或拌或汤,当算一种美味。然最喜欢家中做的一道生吃黄瓜。
取黄瓜一根,去毛刺、两端瓜蒂,洗净,平放于菜板上,菜刀面轻轻拍下,“啪啪”两声,黄瓜开裂破碎,呈大小不一的菜丁状,撒上盐,
拌入味精,夏日里就一碗稀饭,能吃出春天的清新来。
倘或有花生米,与黄瓜丁相拌,再滴几滴香油,一口美酒,一口黄瓜,听着脆香,咂着酒味,仿佛似神仙一般。
《本草纲目》中记载,黄瓜有清热、解渴、利水、消肿之功效。但其性凉、味甘,肠胃不适者宜少食。《滇南本草》说:“动寒痰,胃冷者食之,腹痛吐泻。”正应此理。
旧年不知妻子从何处听闻黄瓜有美容之功效,于是于菜市,专选最新鲜的黄瓜,切成小片,每晚轻敷于面部,半年下来,果见其面有水色,光泽如初。
说起黄瓜,当记起现代诗人张君瑞。其自号青瓜先生,专为黄瓜作一名篇——《黄瓜吟》,淋漓尽致,尽展其韵味,甚为有趣。
其曰:“……食之一口,未觉其味,先醉于生气,五岳与之褪色,山水与之缩形。山珍海味如同残羹,瓜果酒食如同弃粥。再食之,琼林美玉,香草兰庭,雾气蒸腾,万物惭形。西施貂禅为之拂臂,玉环昭君因之避容。身轻如九天之云,心动犹刚脱之兔,飘忽若仙。尘世不见踪影,嘈杂随之息声。身脱为气与自然相容,不辨牛马,不知西东。然后不能自已,览尽美景,享尽圣食。气新如潮,侵肺袭肠。贤人雅士莫不陶醉。阮陶若闻,何不弃酒而从黄瓜逸云而上?
芳华入肚,玉露侵肌。浮生半世易新生之胎,生机不尽,神韵不绝。至此,才知吾半生之虚度,恨想见之甚晚。
不禁感慨,食之黄瓜,而后知天下无食矣!”
于是再去屋顶,守着黄花,数着时光流逝,只求花速谢,瓜速长,早品“芳华入肚,玉露侵肌”,以悟浮生半世之道理。
2020年4月19日于金犀庭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