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瑞林每一次打开房门，总有一股扑鼻而来说不出的味道。嗅上一口，就如人临终前走马灯的感觉。兼之小熙喷了一些花露水，味道就更是怪异。
　　 劳累了一天，瑞林走进屋。他将带来的两份晚餐，吃了一份，另一份包裹好。小熙是他刚认识不几天的女朋友。她在一工厂里上前半个夜班，还没有下班。他躺在床上，按摩着酸痛的肩膀，不觉间沉沉睡去。
　　 “窗子的外面怎么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影子？”他一觉醒来的时候，猛地睁开眼睛，看得一清二楚。那模样披头散发，应该是女的，年龄不好分辨。她伸出两个手掌，十个指甲尖利无比，阴森森地拍打着窗玻璃。欲破窗而入，有剜心饮血般的凶狠。瑞林吓了一跳，瞌睡虫顿时溜得无影无踪。
　　 “三湾哥，你们家里有没有坟墓？我刚才在屋子外面看到了一个女鬼。我很害怕，不能再给您看护院子了。”瑞林把时间观念抛到一边。半夜里拨通了把兄弟的手机。
　　 “别价！兄弟，别撂挑子，过些天我就回去。你大概是鬼片看多了吧！朗朗乾坤，哪儿来的鬼？”电话那头有点急，“蒙上头，做个深呼吸，天明起来还是一轮红太阳。”
　　
　　 二
　　 瑞林再无困意。入伏的天，他关掉空调，把毛毯裹在身上，还觉得冷。脖颈上的玉坠在他看来有千斤重。于是，他干脆取了下来放在床头，仅从毛毯里探出一个脑袋。外面除了黑暗，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刚才是产生了错觉？”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当瞌睡虫泥鳅般滑来的时候，戒备意识渐渐稀薄，混沌中又进入了梦乡。
　　 小熙回来了。这是他望眼欲穿的，但也陷入了恐慌。因为他没有听到房门的响动。他吓了一跳，忙不迭趿拉着鞋，跑过去，反复开关着房门。
　　 这扇房门是最劣质的合页，响声异常刺耳。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的神经已经敏感到杯弓蛇影：“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呀，傻蛋！”小熙笑了笑，爱怜地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瑞林的鼻子，看着他惶恐不安的眼神，解释道。
　　 她的声音异常甜美。说话之前总是面带微笑，像丹齿未启笑先闻的王熙凤。她一笑，就露出两个醉人的酒窝。这些天来的交往，小熙就像是一杯晶莹剔透的液体翡翠，轻轻一碰，就会洒落一地，让人痛惜。瑞林立时被她的笑靥征服了。但那致命的疑惑却没有完全根除。
　　 “我怎么感觉你没有开门，你是鬼吗？”瑞林渴望小熙能给他一个释疑的理由。
　　 “怎么可能呢！”小熙开始局促不安起来，“你真心喜欢我吗？”
　　 “我可以用生命作赌注。”瑞林信誓旦旦。
　　 “喜欢我就要相信我。”她环视四周，把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你怎么把玉坠取下来了？赶快戴上。”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我前些天戴着，你让我取下来。今天取下来，你又让我戴上。”瑞林没有发现小熙这种微妙的变化，独自喃喃着，“爷爷在世时，让我和爸爸都戴着，一刻也不能离开。我就纳闷，难不成它和红楼梦里贾宝玉的玉坠有同工异曲之妙？”
　　 “关键时刻，它能救你的命。”小熙脱口而出，知道话多，立时不再作声，心事重重地咀嚼着瑞林给她准备的夜餐。
　　
　　 三
　　 躺在床上的小熙更是可爱至极。他喜欢她一泻千里的头发，齐眉的刘海，白皙的脸蛋，婀娜的身姿，小巧而红润的嘴和身上溢出的娇柔之气。他已经忘掉了一切，轻柔地抚摸着她光洁的浑身处处，用宽厚的嘴唇吻她的耳朵，吻她的脖颈，又盖住了她的嘴唇，尽情地吻着，吸吮着她嘴巴里散发出来的脉脉香气。当他春潮涌动，似一股清泉滋润千年龟裂的河床时，他们都已经是大汗淋漓。
　　 门外风雨交加。大片大片的树叶落下来，被风吹舞着，狂烈地拍击着窗玻璃。正在这时候，突然停电了，屋子里一片漆黑。瑞林再一次警觉地注视窗子时，那狰狞的面孔又出现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小熙睡觉的位置，小熙不在，再仔细看，床上没有她的影子。一个激灵吓得他昏死过去。
　　
　　 四
　　 “我们究竟是怎么了？”瑞林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破晓，微弱的光线把屋子里照得模模糊糊。懵懂中，他记得小熙在跟女鬼搏斗。为他取玉坠，而后戴在脖子上。仅这简单的动作，几次被神秘的寒光击倒，耗费了她浑身精力。他睁开恶魇未央的眼睛，但见她头发零乱，脸色蜡黄。
　　 “我该走了。”小熙面露痛苦的表情，答非所问。站起来就往房门的方向走，还没有挪上几步，一阵眩晕，跌坐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瑞林扶住她，急不可耐地追问着。
　　 “对不起，瑞林，我欺骗了你！”小熙悲痛欲绝，“就在这个窗户的下面是一个坟墓。这里埋葬的是一个女人。她生前是你爷爷的初恋，出生在杂耍世家，身怀绝技。你爷爷是幕僚显贵之族，他的父母亲硬是让他与门当户对的女人作了婚配。那女人恨其不争，就悬梁自尽。临死时说做鬼也要让他断子绝孙。于是，你爷爷就让你们一代代人都带上辟邪的朱砂玉坠。那女鬼法力无边，就捉走了我的魂魄，用我的容貌引诱于你。待你摘掉玉坠，她就杀你于无形。我抵不过她的魔力，只好屈从。前几次初见，劝你摘下来，好成全那女鬼。渐渐地，我对你有了感情，又不忍心。可是，这是她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成功，她就要让我魂飞魄散，永远不能超生。”
　　 “不，我不让你走。”瑞林终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小熙，抱住她不放，“你告诉我，该怎么拯救你？”
　　 “鸡喙岭上有一个新坟，我就躺在那棺材里。你剪一个纸人，半夜进去，不要作声，不要惊动任何鬼魂，挖开后放到棺材里面。这样，我就能复活了。”小熙顿了顿，接着羞涩地说道，“那时候，你既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爱人。我父母欢喜还来不及呢，绝不会给你要一分钱的彩礼。”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外传来了鸡叫声。瑞林仅感觉腮帮被她匆忙吻了一下，就惆怅着再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五
　　 “尽干些鬼吹灯的事。”早饭时，瑞林爹坐在门坎上沮丧地牢骚满腹，“说好的彩礼十七万，到了节骨眼上又变卦！”
　　 “唉！有啥办法呢！”瑞林娘唉声叹气地抱怨道，“谁让现在女孩子稀少！你和瑞林先跟着媒婆去女方家，我腆着个老脸再去求求财神二表哥，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爹、娘，你们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我会给您娶一个比她漂亮一万倍的儿媳妇回来。而且还不要彩礼。”瑞林有一种清高，他对农村几乎买卖一般低俗的婚姻异常反感。前些天，还不认为小熙会与他相伴到老，这会儿吃了定心丸。他丢下饭碗，不以为意地道。
　　 “这孩子一定疯了。”瑞林爹惊得摸不着下巴。
　　 瑞林不管这些。他躲进屋里，凭着记忆郑重其事地剪纸人。
　　 半夜时分，他独自一人扛着铁锹向鸡喙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