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且八十阿婆的病拖了好几年，看了几所大小医院，花了几万元，累坏了三个子女，最近才被省立医院确诊为绝症，说再治也“无效”---那只好拉回家等那个了。
　　 阿婆所在村叫三塔村，因有清代留下“三塔”古物而名，倒也依山傍河，村民生活算也过得去，向山向河要点钱，过着平平实实的日子。阿婆的老伴因病前几年先走了，花了一些钱。这些年来阿婆的病愈来愈重来了，真有点祸不单行呵。
　　 生于民国时期的阿婆，见过世面，大半生可谓艰苦，一把屡一把尿把三个子女拉扯成人。生下四个子女，老二夭折。排大的男儿叫亚大，排三的女儿叫亚月，排四的女儿叫亚玉。子女都已成家了，都在乡里几十里内。有人说每个家庭有一本难念的经，比如亚大生下二男一女，大男已过四十，才马马虎虎娶到老婆（弱智），小的女儿十六未婚先孕嫁去了；亚月生三女，忍下放弃再生一男的可能，至今小女已均过三十未嫁人；亚玉却生下头儿叫智光，脑残又二女，小女大孙小苗倒也读上大学，大家称她知书达礼。
　　 平日里一分钱瓣成两分花，年迈的阿婆，身体还好一些时候，早晚总得出去捡一些破烂儿（如矿泉水瓶、废塑料）卖点钱，省得向子女伸手。她勤俭得子孙给他一些钱也舍不得花，总喜欢积存，有点钱东藏西放。
　　 时间永是流逝，乡里依旧太平。但是，这一天，阿婆照原在这一间土改分房的四十平方旧瓦房里面静养，子女轮流看护。上午九点许，值看的亚大给亲们说，“老母快不行了！--赶紧来！”一点钟内，所有在古塔村的至亲子孙，大大小小，全部集合于这个瓦房内。亚大在母亲床头立着，注视母亲，面情很痛苦，没有泪眼。亚玉蹲靠在老母床头前，双手使劲摇动老母，她的声音最凄苦：“阿母！--你不该生我，你要走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还没死呀！--你哭死人--啊！那是老天安排的，你要好好生活着呵！”老母说。
　　 智光在拉扯母亲的衣襟，也笑也像在哭；一位两岁半外孙跟在奶奶后面，一面在玩吹泡泡。亚月在蹲在老母床头一侧，哀声低泣，泪流满面。其他亲朋好友邻居站围着，靠边墙，哭哭啼啼，或静候着。
　　 阿婆似乎感到“快走了”，眼睛张得大，喉咙上下蠕动，喘着粗气，最后呼唤着子女名字。
　　 “亚--大！”，“我在这儿呢。”
　　 “亚--月！”，“我握着手呢，妈！”
　　 “亚--玉--！”“在呀，阿母，您有啥事说着吧。”
　　 “小--苗！---！”“亚祖，在，我在您身边呢。”
　　 “阿母，您有话就吩咐吧”，亚大又补充一句。
　　 老母亲终于颤微微说：“没啥钱财啦，都在那儿呢，你们去--分！”
　　 阿婆挣扎脱出手来，右手食指，指着天--上面吊着一个过时旧篮子：“篮内有几个--钱！”原来篮子里面最底层用塑料纸套包了三层的四千元（其中十元二十张已有点潮腐味），不知哪一天，亚月给已拿去了。
　　 阿婆想挣起身，右手食指又颤颤微微又指着地下一旮旯：“砖头--底下--有几个--钱！”一块砖头底下用塑料纸套包了二层三千元（其中十张五十元）也不知哪天已给亚大拿去了。
　　 亚大也许忘记哪几天，他以前还用小铁铲翘挖几个砖，看看老母房子装藏什么宝贝没有，只是淘不到宝。因为小时曾听她老母说，老祖宗做过什么知县，解放后许多财宝给充公了。只有老母亲一直戴上手镯有说是清代祖传的。
　　 阿婆健忘了。她在床底下一双破鞋里面各藏一千五佰元就忘说了，忘指点了。亚玉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此时，阿婆粗气突然“--啊-啊“两声，叫声“--苗--来！”。正在读大学的曾孙小苗忙前来跪在祖母床头，已哭成泪人，双手抚摩着祖母干瘦没生气脸骨，她是祖母最心疼最心肝的曾孙。病前病后，平时放假休息，与亚祖经常在一块说话聊天，哄开心，有时让亚祖笑得打跌。
　　 此时阿婆用最后一点力气取下手镯，交给小苗手里：“你--留着吧！”一个大转身，睁开眼，再慢着闭眼，大呼一声“去—分--！！双腿一蹬：
　　 于是，阿婆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