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故事】【晓荷】穿红衣的女人(微小说)
89年,老牛在村里当支书。那年夏天的一天,他到乡里去开会,散了会,在乡里当书记员的同学,拉着他不让走,非得整点酒。老牛平常嗜酒如命,听到有酒喝,就挪不动屁股了。两个人搞了半斤白酒,一喝就喝到了半夜。
同学留他在乡政府过夜,他怕家里的“母老虎”发威,借着酒劲往家赶。
从乡政府到村里,要经过八亩丘,那是一座荒山老林,林子里种的全是枞树,几百年的老树,遮天蔽日。林子的坡地上,零零散散立着几座孤坟,平日里也没人来祭扫。
有太阳的时候,林子里也是一片阴暗,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老牛走到八亩丘时,已是后半夜了,灰蒙蒙的月亮下去了,就留下点白茫茫的光。他在林子前犹豫了一阵,还是借着酒劲,咬着牙进了林子。里面昏暗不清,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树的影子,一阵风过去,似乎有无数鬼影飘过,鬼哭狼嚎。老牛在林子口站了一阵,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一步一步朝前走。还没走上几步,他“啊”地叫了出来,脚下有个什么东西在动?他的毛孔全竖了起来,头皮发炸。他定了定神,弯下腰去,左瞧右看,原来是一块突出的石头,被他不小心踩动了,向前滚去。受此一吓,他的酒醒了大半,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怦怦乱跳。一阵风吹过,后背一片冰凉,衣服都汗湿了。他停下来喘口气,稳定心神。
“嘎!”突然头顶一阵怪叫,一只老鸹飞过,吓得他头发竖了起来,到处张望,那只鸟却不见了。前面出现几团冷冷的荧火,高高低低地飞,有一团甚至直接飞到他面前,他吓得转身就跑,老一辈人说,这是“鬼火”,人死之后,骨头里的磷跑出来,遇热就燃,晚上看到,吓死个人。
“这鬼地方。”他加紧了几步,只想快点离开,他记得,只要穿过那棵四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枞树,就到村里了。他抬起脚向前走,走了一阵,按照他的估算,早该到大枞树了,可是却怎么都没有看到,他转着头四处看,除了小枞树来回晃动影子,啥也看不到。他不禁有些来气了,飞起一脚向前踢去,却听到一连串“咣咣咣”的声音,他一看,居然又是那块石头。
“妈呀,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是遇到“鬼打墙”,那一个晚上也出不去,就要困死在这里了。他后悔不该贪杯。现在也别无他法,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远远地,他突然就看到了那棵大枞树。
“哎呀,妈呀,总算是找到你了。”
他加快脚步,心想跑过那棵枞树就安全,却又听到了一阵哭声。那声音就像树上老鸹的叫声,尖利地刺着人的耳朵,让人遍体生寒。
他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看见那棵大枞树下,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正蹲在树下哭。
“谁呀?”他壮着胆子吼了一句。
那女人并不起身,也不回答,只是不停地哭。老牛睁大眼睛仔细瞧,看背影,他认出来是村里大伟的媳妇王彩芹。
“彩芹,怎么了?这么晚,在这哭啥呀?大伟打你了?”
“没有。支书叔,我就是伤心。”
他刚想出言安慰几句,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王彩芹被车撞死了,撞得头骨裂开,脸朝地趴着,一条腿也不知去向。
“啊!”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他转身想跑,却发现怎么都挪出不开腿。
“彩芹,有话好说啊,你……你别过来啊!”他双手连摇,想往后退,却一步也动不了。
王彩芹转过身来,她还保持着死时的模样,半边脸已经被车压得稀烂,脑浆顺着缺口往下流,还是穿着死时的那件红色上衣,一只大腿齐根断了,她就靠另一条腿站着。
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老牛不可抑制地又大叫大嚷。
“支书叔,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能不能叫别人啊,村里这么多人呢。”
“支书叔,我在这里等了一个月了,没碰到过谁,他们都是白天来去,我不敢出来,这么久了,我还只遇上了你啊。”
“啥事呢,你说。”老牛全身抖着,牙齿上下打着磕,怎么也停不了。
“支书叔,麻烦你告诉大伟,我不在了,他也不能再娶,不然,我不放过他。”
老牛知道,王彩芹十岁就死了娘,她们兄妹五个,她爸拉扯不过来,又娶了个离过婚的女子,就是王彩芹的后妈。后妈心思歹毒,经常将他们五兄妹用绳子捆起来,吊在梁上,用棍子抽,抽断一根,又换一根,接着抽。小时候,王彩芹就被打断了腿,又不去医院治,就留下了残疾,到现在走路都有点瘸。
“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告诉他。”
一阵风吹过,林子里树影乱舞,似乎到处都是王彩芹的红衣。
“支书叔,还有件事,你得帮我。”王彩芹现在不只头上滴脑浆出来,嘴里也开始流血,她又不能擦,就那样流着。
“你咋那么多事呀?”老牛带着哭腔说。
“你告诉大伟,这些年,我存了点私房钱,想着将来留给孩子上学用的。我把它放在家里的堂屋里了。北边墙上有块砖松动了,可以搬开,我就放在那砖后面了,一共20块,我用塑料袋包着。支书叔,你一定要记得这事,一定要记得告诉大伟啊。”
王彩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她流下泪来,血水顺着眼眶往下淌。
“记着了,我能回去了吗?”
“你回去吧。”
老牛如蒙大赫,拔腿就跑,还没跑出几步,“砰”地一跤摔在地上。他“哎哟哎哟”爬起来,忍不住回头,王彩芹两只流血的眼睛正瞪着他。他头皮一紧,边跑边喊:“彩芹,我都记住了,你也回去吧,哪里来的回哪儿。”
“支书叔,你先回去吧,我心里乱得很,我想再呆会。”后背传来王彩芹的声音,像腊月里的寒风刮过头顶。
第二天一大早,老牛就敲开了大伟家的门,把昨晚的事跟大伟说了。
大伟跳起来,就去扒堂屋的那块砖。他伸进手去,左摸右掏,半晌,他掏出一个塑料袋来,打开看,里面果然是钱,都是一角两角的毛票,叠得整整齐齐,一数,正好二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