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故事】【柳岸】告阴状(微小说)
说起告阴状,那是发生在八十年代初期的事。
当时,全国掀起改革开放的浪潮,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大量的工作需要人员去执行或落实。一时之间,乡级现有编制人员,出现临时短缺,甚至发生不够用的现象。经研究并报上级批准,决定招聘一批文化层次较高,办事能力又强的农村人员,补充到乡村的管理工作之中。
俺山村的王麻子,四十多岁,高小文化,喜好泼墨挥毫,一手毛笔字,行如流水,铿锵有力,叫人称绝。他是村里公认的文化人,每年春联,或村里红白喜事的字幅,几乎都出自他的手迹。听到招聘信息,他心里兴奋不已:招聘乡级干部,意味着农转非,端铁饭碗,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
于是,他找来相关资料,通宵达旦复习,争取鲤鱼跳龙门,摆脱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端上铁饭碗,光宗耀祖。招聘考试如期放榜,果真如他所愿,拔得头筹,高居榜首。然而,正式核准录取时,他却名落深山,百思不得其解。
心有余悸的王麻子,几度上访都无功而返,得到的回复都是,认真复习,来年有机会再考。回到村里,他圈内朋友,个个义愤填膺,抱打不平,认为录取工作,隐藏猫腻。有好事者说,既然上访无果,那就请观花妹告阴状,揭露弊端,以惩其阴德,纠正录取的错误。
观花妹来了,大概了解一些情况。她掐指一算说,告阴状倒是可以,但费用高,且并不一定能告赢,你自个合计一下吧。
王麻子听说费用高,挤眉弄眼说,告阴状费用再高,也高不过聘请律师打官司吧?
这怎么能类比呢?观花妹比划手势说,律师打官司,那是堂堂正正对簿公堂,人既看得见、又摸得着的事。而告阴状,纯粹是偷渡到鬼城,路途遥远,且途中大小鬼众多,个个需要打点人食(阴间好处),不然,恐难到达。再说,到鬼城告阴状,关键还得靠自个到堂陈述,俺只能从旁协助。这样一来,两人同时来去,目标大,难度系数高。因此,告阴状,全是高难度的技术活儿,两者真要类比的话,比打官司困难,费用岂能不高?
众人一听,大眼瞪小眼,认为观花妹在故弄玄虚,提高价码。嘀咕一番决定,先不管费用高低如何,考考她的道法,然后再说。
观花妹盛装半碗水,搁放桌上,伸出兰花指,边搅动水,边念叨,待水平静如镜后,大家开始提问。每提一个问题,她都念叨一番,依水况解答所提的问题。如此周而复始,几番轮流考问下来,再尖酸刻薄的疑问,她都一一破解,甚至连王麻子的媳妇,腋窝有颗黑痣都言中。
众人听后,一片惊愕,翘起大拇指夸赞,说她是神仙下凡,道法高深莫测不已。随后,王麻子准备诉状,观花妹布置道场,两人在夜阑之时,赶赴鬼城告阴状。
听说王麻子告阴状,好奇的村民,纷纷前往围观。偌大一间堂屋,水泄不通。调皮捣蛋的俺,在人缝之间,来回穿梭不停,东张西望瞧看稀奇。
时辰已到,王麻子手拿诉状,坐在供桌一侧的凉椅子上。堂屋灯光瞬间熄灭,仅剩一盏微弱的香油灯,几乎瞧不清众人的脸。观花妹烧香磕头、焚烧冥币,伴随她的念叨声,堂屋逐渐沉寂阴森起来。卡在人缝之间的俺,脊背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四起,不敢挪腿半步。
观花妹念叨完毕,紧挨王麻子而坐。她附耳说,你稍等片刻,俺先探探路,梳理好关系,再接你到鬼城;若时机不对,再折日而去。
她话音一落,双眸紧闭。只听咚的一声脆响,堂屋脚步声四起,一股阴风吹来,回旋一圈,席卷一个黑影,冲门而出,不见了踪影。众人吓得哇哇大叫不已;一旁的王麻子,浑身颤抖,脸色瞬间卡白,起诉状也掉落地上;浑身哆嗦的俺,赶紧夹紧裤腿,双手捂住胯下麻雀雀(川渝方言),生怕它也随影而飞;有胆大的,摸观花妹的手,冰冷刺骨,踉跄后退不止。待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堂屋才恢复平静。
一会儿,脚步声又响起,由远及近,停止于堂屋。观花妹睁开眼说,途中关系已疏通,俺们立马启程。你们在坐的,守护好那盏香油灯,一定不能熄灭,否则,俺们就回不来了。
她交代完毕,紧抓王麻子的手,双眸紧闭。堂屋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两个黑影随阴风而去。众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话说王麻子来到鬼城,击鼓鸣冤,跪拜阎王殿上。阎王瞪眼一瞧,猛搁惊堂木说,你倆阳间之人,为何鸣冤于阎王殿?
阎,阎王爷!颤抖的王麻子,躬身递上诉状说,晚生参加乡级的招聘考试,成绩高居榜首,却意外落选。深感委屈,几度上访无果,请阎王爷替晚生做主。这是诉状,请您过目。
哦,还有这等事?阎王粗略翻阅一下诉状说,这么优秀的人才,为何不用呢?
俺就说嘛!一旁的观花妹,趁机挑拨说,估计有猫腻,还请阎王爷明查秋毫,给晚生一个满意的交代。
哎呀!这没法交代啊。叹气的阎王,手抚长须说,本王主管阴间,那阳间的事,鞭长莫及。
阎王爷,此话差矣。观花妹诡辩说,人们常劝人为善,多积阴德。阴德缺失,坏事做尽。这阴德的事,您……
阎王一听,似乎感觉有点道理。随及差黑白无常,请来阅卷人和审核人过堂。
堂下审核人!王麻子高居榜首,为何落选啊?一脸疑惑的阎王说,录取之中,是否有猫腻?请如实招来。
阎王爷,晚生冤枉啊!审核人跪下说,他成绩虽高居榜首,但文中字词句、语法、标点符号、及的地得等错误不少,不符合干部招录要求。比如:象与像、坐与座、作与做、买与卖等不分,一旦书写公文,往往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请问阎王爷,如何敢录用?
嗯,有道理。阎王又问阅卷人说,王麻子的试卷,漏洞百出,为何能高居榜首?请如实招来。
阎王爷,冤枉啊!阅卷人跪下说,他的试卷,干净如洗,并无瑕疵,若您不信,查阅试卷便是。
阎王派鬼差取来试卷,仔细查阅,还果真没瑕疵。审核人一惊,随及镇静下来,与阎王低声附耳一番后,矗立一侧不语。
嗯,好办法。阎王对王麻子说,本王给你一次重考的机会,若与原试卷一样,就立即录用你。
心奋的王麻子,接过试卷,半柱香的工夫,就完成交卷。阎王对照两张试卷,向阅卷人怒斥道,你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阎王爷,晚生知错了。阅卷人扑通一声跪下说,王麻子曾对俺家有恩,今逢他试卷,本想还恩于他,没想到……
大胆,你身为阅卷人,公然作弊,还篡改试卷。怒气的阎王呵斥道,来人,梃杖二十大板,折寿十天;王麻子与观花妹非法偷渡,扰乱阎王殿,同罚,押解回阳。
二人突然睁眼醒来,众人忙问状告如何?王麻子瘫软无力,直摇头无语;观音妹收拾行装,剩下的酬劳都没要,一声不吭,连夜离去。
从此,王麻子闭口不谈招聘之事,扎根农村,广积阴德,受人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