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遍地稻草人(随笔)
这么多的人还是不够用,尤其到了庄稼快要成熟的时节,叔叔们中午回家吃顿饭的工夫,田地里就会覆盖一层又一层的麻雀,喜鹊,斑鸠,还有从山上游击下来的贼小又贼精的各种山雀,它们趁火打劫一般,与农民们疯抢口粮。
于是婶子们就在家大量创作稻草人。之所以说“创作”,是因为稻草人不是一个模子复制出来的,每一个都是独创,差不多称得上一种草扎艺术。它们因用材不同,捆绑的骨架不同,穿着打扮不同,展示在田间地头的形象也就各有千秋,各具特色。
但由于这些个假人的用途,不是为了拿出去比美,而是为了恐吓,怎么看着怪异,怎么看着不舒服怎么来,所以婶子们费尽心机把它们往丑里打扮,往凶恶里塑造,给它们穿上破旧而又刺眼的衣服,戴上花里胡哨又奇里奇怪的帽子或者头套,插在野外要的就是触目惊心、望风而逃的效果。
也许只有小孩的心,才更接近于小鸟的心。在我的少儿时期,我出门最怕看到的就是这些怪物。我觉得它们就是我想象中的“鬼”。它们甚至会在我的睡梦里出现,让我半夜三更惊叫起来。即使成年之后,骑车或者开车拐过一个路口,冷不丁看见一个真人似的假人站在那里,也会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对稻草人这种艺术我始终不堪欣赏,更不作赞赏。我不认为鸟雀们不劳而获地与辛劳的农人争抢粮食,有多么地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却也不以为它们有多么地大逆不道,不可饶恕。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它们的。我们把荒地改造成了农田,把野草换成了庄稼,但在它们眼里,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天空空着就是让飞的,地上长的就是让吃的,它们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分清什么是准许吃的草籽,什么是不允许吃的谷子。
天下为公,这是人说的,却是鸟雀们一直都在信守的天地至理。
再说稻草人,有模有样地戳在那里,不拿它当回事吧,它确实鬼影一般极度招摇,令百鸟惊心;拿它当回事呢,它又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会,随风晃动一番便黔驴技穷。鸟雀们一旦识破了它的伎俩,也就不再把它当根葱,飞走了再飞回来,叽叽喳喳,大快朵颐。
有人说,稻草人是乡村一道独特的风景,甚至是一种风韵,一种文化,一种精神。但我觉得,保护劳动成果也好,维护既得利益也罢,即使全都无可厚非,稻草人也难以归属为世间美景。
人已经足够稠密,留给翅膀的空间已经足够狭小。真的都在变假,假的都在仿真;假的比真的多,实的比虚的少。仅剩一片开阔给乡野,却又遍地长满稻草人,惊吓和警戒无处不在,至少,鸟的心一定很烦很烦。
早安[微笑][微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