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俩孩子接李丽回来的日子，小麦想在衣橱里找套黑色衣服，可除了绿还是绿，她跑下楼，见程少楠正在接电话，便站在一旁等。程少楠挂了机问她：“怎么啦？”
　　 小麦柔眼盈盈揽住少楠的腰：“今天我穿什么衣服好？帮我上去挑一套。”
　　 “好，等着。”程少楠说完乐颠颠上楼。
　　 看着他的背影，小麦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一会，他空着手下楼，上前搂过小麦，安抚她：“不好意思亲爱的，我马上去二姐店里找。”
　　 小麦拦住他，“干嘛去二姐店里找？衣橱里那么多衣服，你肯定没细找。”
　　 程少楠无话可答，只好抱歉地笑。
　　 小麦继续装糊涂：“你笑什么？”
　　 “知错了还不行吗。”
　　 小麦这才眼一瞪：“还敢不承认自己霸道？”
　　 “敢于承认，马上改正。”程少楠说着往外走，一会开着车已没了影，小麦见他如此匆忙又担心了，忙打电话他：“你开车慢点，别着急，时间还早。”
　　 “你发火了，我能不急？”
　　 “我没火了，慢点开知道没？”
　　 “我有数。”
　　 小麦把程少楠一件黑色衬衫找出来，见有些皱褶，便挂起来用挂烫机熨服贴，她又跑去禾风房里找禾风的黑衬衫，还熨得服服帖贴挂好。
　　 做完这些，程少楠回来了。
　　 “这什么？”小麦拿出他买的衣服，是一件薄款亚麻风衣。
　　 “二姐店里就它是黑的，好在很薄，能穿。”
　　 “里面穿什么？”
　　 “吊带衫，二姐也给你配上了。”程少楠又掏出一件黑色小吊带，还有一条黑色长裤。
　　 “亲爱的，凑合着穿吧，反正不会穿第二次。”
　　 “哦。你的衣服在衣架上，换上吧。”
　　 程少楠把衣服放进小麦刚才的衣袋里，说道：“放车上，一会再换，我还要去清风舍，今天有材料送来，必须去验收一下。”
　　 “早说呀，早说我去二姐那里拿。”
　　 “你都发脾气了，表现还不得好点？”程少楠揽过小麦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放心，来得及，一会我直接去墓地，就不回来接你了，你乘晓光车。”程少楠说完便去了，小麦跑到回廊上喊道：“开车慢点，来不及回来不去也没事。”
　　 “知道了。”程少楠应道。
　　 一会，兰玉来了，也穿一身黑，这些年她第一次看到小麦穿一身黑，目光怪异。
　　 “怎么啦？”小麦问。
　　 “像换了个人，请问这位女侠，你是去抢银行还是去杀人？”
　　 “抢女人。”小麦说完上前搂住兰玉，俩人不由都笑，只是笑意都极轻极薄。
　　 来到李月家，李月也是一身黑，三个人坐在一起，显得特别凝重和怪异。
　　 “晓光呢？”小麦问。
　　 “去政府了，一会回。”
　　 “孩子们几点到？”
　　 “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吧。”
　　 兰玉说：“小麦，我先去度假村走一圈再来，顺便带些吃的过来。”
　　 “别去了，早上少楠都已安排好，一会憩园会有人送饭过来。”
　　 “少楠心真细。”兰玉又坐下。
　　 小麦问李月：“要不要通知几个同学啊？”
　　 “对啊，常走动几个是不是该通知一下？”兰玉也说。
　　 “不通知了，李丽走得很狼狈，她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女儿的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啊。”
　　 “那就不通知了。”小麦说。
　　 李月忽然眼眶红了，说道：“小麦，兰玉，李丽已经回来了。”
　　 “啊？”俩人都吃一惊。
　　 李月走到门口，指着院里的海棠树说道：“早上我起来，就有一只白色的小鸟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盘旋，后来就停在那棵海棠树上，我对着它看，它也对着我看，好一会好一会它才飞走。”李月回过身来对着小麦和兰玉，“一定是李丽，一定是她。”
　　 小麦被李月说得一阵发冷，兰玉也感觉一阵发寒，说道：“不就是一只小鸟吗，你说得也太玄乎了。”
　　 “我从没看到过全身通白的小鸟。还有，我这院里不光有海棠还有月季玫瑰，它为什么就停海棠树上？你们忘了李丽昵称是什么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你院里就那棵海棠最高。”兰玉指着海棠树说。
　　 “估计禾风和知暖已经下了飞机，李丽认识路，先回来和我相见。”
　　 “好吧，就当是李丽回来了，回来就好，不然她无处安息。”兰玉见李月悲痛万分，便顺着她说。
　　 “肯定是，我预感一直很准，那次梦见她对我哭，现在想想，她是想见我们一面。”
　　 三人皆沉默，想起那次去丽水，又是喝酒又是唱歌又是麻将，特别得不能再特别，原来都是李丽和她们最后作别。
　　 这时晓光回来，一看她们表情就知道李月又在说白鸟。
　　 “你们别听她的，整天变得神经兮兮，看啥都像李丽在给她暗示。昨晚墙上有一只小虫子，只是体积大了些，她又说是李丽，说得我头皮发麻。”
　　 “赶它就是不动，我能不怀疑？”
　　 兰玉道：“一会小鸟一会小虫的，你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李月叹口气，“我也不知怎么了，一看到特别的就往李丽身上想。”
　　 小麦劝她：“你不能这样胡说乱想，会得幻想症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是真的怪。”
　　 兰玉也说她：“你就是想她想的，思维混乱了都。”兰玉说着话并悄悄扯扯她，李月看一眼脸色苍白的小麦，反应过来，说道：“我思维能正常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李丽的脸，眼睛一闭上就想起我们在丽水喝酒打牌唱歌的场景。小麦，兰玉，如果没有那次丽水之行，我当真遗憾终身。”
　　 晓光扯开话题问她们：“想吃些什么？我去弄点。”
　　 小麦道：“你别忙了，一会憩园会送过来。”
　　 晓光问小麦：“少楠呢？去清风舍了？”
　　 “嗯，说是送材料来，要去验收，一会他直接去墓地。”
　　 四人坐着说了会话，李丽大哥打电话李月，说他妈晕倒了。
　　 “不是让你别说吗？怎么又让她知道了。”
　　 “我老婆不小心说漏了嘴。”
　　 李月恨声说道：“我看她是成心的，现在怎么样？”
　　 “医生来了，没有大问题，说一会就会醒来。”
　　 “别让她醒了，让医生打一针镇定剂，让她接着睡。”李月吩咐，又问：“叔呢？有反应吗？”
　　 “没有。”
　　 “这样也好啊。”李月流泪。
　　 兰玉道：“你去看看吧。”
　　 “我去了更难受，一个痴呆一个年老体弱，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走了，都是我叔作的孽，那时候害了多少人。”
　　 兰玉看了小麦一眼，小麦沉默不语。
　　 晓光问李月，“他们一会怎么去？”
　　 “说是自己去，等我们电话。”
　　 才一会，李丽二哥又打电话来，说丽水表哥来了，把李丽在丽水的生活用品都带了过来，问李月怎么处理。
　　 李月愣了一下，对小麦说：“李丽表哥真是不错，把李丽在丽水的家当都带过来了，我们不用去了。”
　　 兰玉说：“一会把衣服什么的都带到墓地去吧，李丽回来就烧给她，又没人给她过七。你们说呢？”
　　 “也好。”
　　 “那你快去啊，还有，李丽有很多首饰的，别让她几个嫂子搜刮了去，你得替知慧拿着，真落她们手，肯定不会再拿出来。”
　　 小麦担忧地说：“她大嫂二嫂能让你保管吗？”
　　 李月强硬说道：“不能也得能，让他们保管等于送进贼窝。”
　　 晓光想了想说：“你保管可以，不过要当着他们面点清，写下明细，三方签上名，一式三份，这样以后才不生是非”
　　 小麦兰玉都觉得这办法好。
　　 李月也说：“就按你说的办，那我去了。”
　　 小麦说：“要不要我们陪你去？”
　　 兰玉扯了下小麦，说：“我们去不妥，李丽的首饰都很名贵，别去惹是非。”
　　 李月也说：“是啊，你们别去，在家等我。”
　　 小麦又说：“东西肯定很多，你一个人怎么拿呀？”
　　 “李丽的衣服鞋子让她哥直接带去墓地，重要的东西一包能装下。”
　　 望着李月的背影消失，兰玉对小麦说道：“一见李丽的东西，她肯定又伤心。”
　　 “所以我想陪她去，只是没想到这一层。”
　　 一个小时后，李月拎着两个包回来了，兰玉忙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包。
　　 李月这才腾出手擦掉流了一路的泪水。
　　 小麦搂着她：“别难受了。”
　　 “她表哥说，我们那次去丽水，李丽足足说了两个月，临去英国还说一遍，厂子里那些员工都叫她拉菲公主。”李月抹着眼泪说。
　　 兰玉指着李丽用过的两只名包岔开话题：“东西都在里面了？这么多？”
　　 李月摇摇头：“里面都是些李丽喜欢的物件，拿回来给知慧留个念想。她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把首饰放在出租屋里，都寄存在银行保险柜里了，我只拿回来一把钥匙，需要密码才能打开，可我们谁也不知道她设了什么密码啊。”
　　 “啊，那怎么办？”
　　 “堂哥说拿着死亡证明去银行取，我没同意，这样也好，他们谁也动不了了。”
　　 “可知慧也动不了了呀。”
　　 “李丽肯定把密码写哪了，也或许，三宝和知慧能想到。”
　　 兰玉说道：“她会不会存在手机里？你快问问知暖，李丽的手机在不在她手上。”
　　 小麦想了想说：“她会不会留下知慧头像什么的，还有知慧生日？唯有她去才可以？”
　　 晓光说：“很有可能。”
　　 李月道：“留那安全，不管了，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些，等知慧在国外混不下去回来再说。”
　　 这时，程少楠发来短信，说他已回家，问小麦是不是在李月家，小麦回他“是”。
　　 兰玉问小麦：“是不是少楠？”
　　 “嗯，一会就来。”
　　 晓光说：“我问问知暖到了哪。”
　　 他还没打，知暖来电了，说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就能到墓地。
　　 “我们也走吧，现在过去差不多。”李月说，“我打电话堂哥。”
　　 “少楠还没到。”兰玉说。
　　 “我们去外面等。”小麦说。
　　 他们走到院外，身穿墨色衬衫的程少楠抱着一大把鲜花迎面走过来。
　　 “你车呢？”小麦问。
　　 “就五个人何必开两部车。”程少楠说着把手里的花分给兰玉和李月。
　　 李月感动地说：“你想得真周到。”
　　 程少楠又给小麦戴上墨镜，说今天太阳有些烈。
　　 五人上车，往公墓去，一路上谁都不说话，心情十分沉重。
　　 到了公墓广场，李丽哥哥嫂嫂提着李丽的衣物也到了，这次到是来得速度。
　　 李月问他们：“婶子怎样？”
　　 “还睡着。”
　　 “叔呢？没人看住他会不会出来乱跑？”
　　 “也是怪了，老头今天特别安分特别听话，见老妈睡着，反过来他看着老妈了，还握着她的手。”
　　 李月听了一阵心酸，说道：“父女连心，他定是有感觉了。”
　　 李丽二嫂说：“那会不会不痴呆了？妹子让他清醒过来了？”
　　 李月冷冷扫她一眼，她即刻闭嘴。
　　 “只怕会更呆，你们受着吧。”李月没好气地说。
　　 李丽大嫂撇撇嘴，低声说道：“已经呆成这样了，再呆能呆到哪？除非呆死。”
　　 虽然她说得很轻，李月还是听见了，厉声喝道：“你说的那叫什么话？盼他死了干净？他死了你们还有股红拿？”
　　 他们几个刚想巧辩，一抬头，遇上程少楠威慑的眼神，一个个再不敢言语。
　　 这时，丽水表哥开着车到，手里提着几大袋水果、食物等供品，一会祭奠用。亲哥竟及不上表哥想得周全，李月狠狠瞪了两手空空的堂哥们一眼。
　　 表哥又上来和小麦兰玉打招呼，程少楠和沈晓光也上前见过这位热心帮助李丽的表哥，表哥早已耳闻两位大名，一番寒暄。
　　 众人又等了十分钟左右，终于看见禾风的车子往这边开过来。
　　 “来了。”兰玉说。
　　 李丽两个嫂子立即拉开嗓子开始哭，小麦示意兰玉去看着李月，自己拿着禾风的衣服等在一边，等禾风下车就让他换上。
　　 车门开，身穿黑衣的禾风和知暖走下来，俩孩子心细，早换上黑衣。知暖抱着李丽骨灰盒，李丽大哥忙去接过来，一行人往李丽墓地去。
　　 李丽两个嫂子像比赛，一个比一个善哭，一声又一声，把李丽这大半年经历的苦处化作调子哭出来，令人唏嘘不已。但李月一句：“李丽，我的好妹妹，小麦和兰玉都来送你了，丽水表哥也来了，你看到没有啊。”让小麦和兰玉泣不成声。
　　 这时候，有很多乡亲过来，主动前来送李丽最后一程，小夏柴英也来了，李月忙向她们道谢。
　　 公墓工作人员盖上板，用水泥封好，他们才进行祭奠、献花、默哀仪式，一个本来鲜活的生命，这里，成了她永久的居住地。
　　 在给李丽烧衣服时，有一只白鸟停留在不远处，众人因都低头悲哀，谁都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