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心在桃园(散文)
去年三月,受朋友梦水邀请,到“清风”茶楼喝了一次上午茶。
喝茶有十个人,见到一张新面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临窗而坐,身板挺直;瘦削的脸上,轮廓分明。体恤衫配牛仔裤,头发略卷齐肩,显得非常整洁,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艺术气质。他是一位画家,笔名邓悟,大家都叫他邓先生。
邓先生善谈,有问必答,又有梦水在旁助兴,半天时间,我对他有了大概的了解。
邓先生五岁时,跟随教私塾的舅舅在沙盘上练习写字,对配图的书尤其感兴趣。他记忆超强,又聪明好学,不久胸中储蓄了一大批鲜活的人物形象。不断模仿与创新,小小年纪,画出来的画居然有板有眼,鲜活如生。
邓先生十三岁时,个子还很瘦小。他跟本地川剧团到重庆学习舞台美术。在朝天门,见几个画家在写生,一有空就去看他们创作。忘情的时候,忘了与画家的距离。画家们一次次撵他,艺术的吸引让他忘了“尊严”,他成了一个撵不走的孩子。他们终于逮住这个“调皮”的孩子,用画笔在他脸上身上乱涂乱抹。他不哭不闹,只用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望着他们:“我想画画!”画家们被他的执着感动,允许他在一旁学画。他在重庆接触到西画艺术,拓展了视野,开辟了绘画的新领域。
六十年代初,绵阳川剧团到射洪演出,团长夫人精神有点不正常,喜欢到处乱跑。她闯进一户居民家里,赶都赶不出来。团长和手下几个人找了过来,进屋一看,当时就被震住了。屋里几面墙壁上帖满花花绿绿的画,全是“红楼”“水浒”“三国”人物画,个个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这是谁画的?”团长激动地问。
“我儿子!”清瘦的中年女性说。
“他在哪里?多大年纪,我要见见他!”
“15岁,在绵竹学习制作工笔绢扇画。”
“叫他回来!马上到剧团上班!”团长说。
邓先生接到母亲电报叫他急返,不知原由,卷起被褥就走。到射洪汽车站下车,就听到母亲在站台上喊他,母亲指着一辆货车叫他快上。这是绵阳剧团的车,剧团所有的人和道具都在车上。上车后团长告诉他,让他去做舞台美术。
幼小时,母亲庇护他,长大后,他为母亲撑起一片天。为补贴家用,他在偏街小巷摆摊画人物素描,求画的人很多,往往一坐就是一天。“我还为照片加色彩,采光自然,很多年后,照片都不褪色。”邓先生说到这里,情绪激昂。
我仿佛看到一位少年,在众人的围观中,像春蚕吐丝一样,一笔笔把人物放在宣纸上,画出形体,赋予灵魂,迎得阵阵喝彩声。
时光在飘逸的茶香中流逝,与邓先生渐渐熟悉,同他交流时,喜欢听他说过去的故事。他讲话喜欢打手势,像说评书,把过往之事讲得绘声绘色,让人听得入迷。
我常到邓先生QQ空间浏览,对邓先生的画百看不厌。“醉罗汉”憨而俏皮的神态让人忍俊不禁;“仕女图”,有的如清水出芙蓉一般温婉,有的个性张扬,举手投足间,尽显红粉英姿。还有“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的花鸟画,淡雅空灵,意境深远。一幅幅题跋,像夏天的清泉,爽目;又像冬日的阳光,暖心;更像一位哲人在诠释人生的真谛:向上!向善!超越自我!
邓悟老师创作的作品不多,留存的画都是精雕细作的精品。他得过许多大奖,国际国内的都有。这并不奇怪,他的画都经过自己严格的筛选。曾经有人想包装他的画,所得收益按例分成。他拒绝了,艺术在他心中是圣神的,不容世俗污染。今年疫情期间,他创作了一幅“希望之光”。不畏困难,迎难而上,热爱生活,是他七十多年人生信条。
“做任何事,都要沉得下心,不要和利益挂钩。”这是他对我们的教诲,也是他心迹的袒露。邓先生的聪明和智慧全用在绘画上,与他交往,不要技巧,不需讨好。他淡泊名利,看重精神生活,注重内心的需求,心灵干净得像个孩子。我常常想,他来自四外桃园,心在桃园。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有一位智者引领,不仅多一份相交的快乐,还能使自身素养得到升华。哪怕多增长一点知识,多明白一个道理,那也是非常值得的。何况这样的老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有幸遇上了邓先生,做了他的学生,感谢命运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