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秋】花花(散文)
一
我从小就喜欢狗。长大了,进城了,这秉性倒是没改变过。
那时候,我每每出门,路上听到狗叫声,都会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一阵。有时也忍不住对着夜空,跟着“汪汪”地叫上几声,惹得远处的狗狗们叫得更欢了。
那时候我上街,路上碰见个遛狗的,都会不自觉地停下来,对着狗狗前前后后地仔细端详一番。有时,还给狗狗抛上几个媚眼,吓得狗主人牵着狗,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
有一次,我到亲戚朋友家,见到有养狗的,都会盯着狗的眼睛“交流”一会。有时我撅起嘴巴“啧啧”地唤几声,再顺手摸摸狗的小脑袋,引得狗儿欢跳不已,一会儿就熟络起来。
有朋友见我喜欢狗,打电话说有纯种藏獒幼崽,送我要不要,被我一口拒绝了。亲戚们的狗下了崽,见面就问啥时候要,有时熬拗不过,就用“工作忙嫌泼烦”来搪塞。
其实也不是真嫌麻烦。只是养了狗,就要真心对狗好,就要多陪陪狗,给狗快乐自由。而狗老了,病了,死了,也免不得让人牵肠挂肚,黯然神伤。
二
小时候,我养过一条叫“花花”的狗,那是我养过的第一只狗,也是最后一条狗。
花花,准确地说是我“偷”来的。
我上小学时,学校离家三四里地,淌过倒水河,穿过绿油油的稻田,经过牛车畈村,翻过小山坡,就到学校了。
小时贪玩,上学路上,一会河里摸摸鱼,一会路旁看看花,大自然的一切,都觉着新鲜惊奇,有时走着玩着就迟到了。
一天晌午,经过牛车畈时,被池塘的荷花吸引住了,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正数着荷叶下的小鱼,忽然觉得脚上有个毛绒绒的东西。低头一看,一只狗崽正蹭我脚呢。我慌忙退步,仔细一看,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圆滚滚的身体,黑漆漆的眼睛,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样子可爱极了。我蹲下摸了摸小狗,肉肉的身体,柔软的绒毛,丝绸般光滑,感觉舒服极了。
我一路前面慢走着,它一路后面紧跟着,一会踩踩我的脚,一会蹭蹭我的腿。翻过村后山坡,狗狗才停下来,依依不舍地看我离去。
放学归来,小狗居然还在等着我。见我经过,小狗从路旁的草丛里,活蹦乱跳地迎了出来。我摸摸它的脑袋,它高兴得直舔我的手,就这样嬉戏着,小狗一路跟着我,就走到了村口。
看着小狗恋恋不舍的样子,我舍不得转身离去,突然萌生出抱走小狗的想法。我继续往前走,狗狗一停下来,我就回头唤它,它就又跟了上来。如是几次,小狗就随我进了村子,看到四下无人,我抱起小狗,塞到衣服里,急急忙忙地赶回家了。
家人见我抱回一只狗,问我哪里来的?我说放学路上捡的。父亲叫我明天送回去,哪里抱的就放回哪里去。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说:“俗话说,‘猫狗不算偷’,捡回就留下吧。”父亲也就没再坚持。因为狗狗长着黑白斑点,我就给它取名“花花”。
三
自从家里多了个新成员,我的童年生活就增添了不少快乐的色彩。小时候的我,性格内向,不喜打闹,喜欢独来独往。花花的到来,填补了我儿时情感的空白。
每天放学,我就带着花花去遛达,在田野里风一样地奔跑。跑累了,就躺在草丛里,跟花花说说心里话,它瞪着黑汪汪的眼睛听着,不时善解人意地挨挨我,舔下我的手。每当这时,我的心情一下子就阳光灿烂起来,所有的烦恼和不愉快,也都一扫而空了。
花花长得很快,不到一年就长大了,出落得矫健强壮。每天脚前身后,从村头跟到村尾,形影不离,俨然像个忠实的卫士。少年的我,迟疑的脚步,也逐渐变得自信、神气起来。
有时家人在干活,花花就在田间地头嬉戏。一会跑去池塘边,对着水里的鱼虾叫唤不已;一会儿跃上田埂,去攀咬棘丛里的月季花。花花很有灵性,从来不踩踏庄稼、祸害鸡鸭,邻居们都很喜欢它。
天黑了,收工回家路上,它跑前跑后,时而前面嗅嗅;时而后面闻闻;时而冲上坡头远眺,叫唤两声。俨然一名忠实的探长,不放过一丝可疑的蛛丝马迹。
秋天时,草衰枯浅,花花跑得更欢,时时清晨出门,中午才一身露水、花粉、草籽地跑回来。有时汗津津地跑回来;有时追逐着蜻蜓,看着蜻蜓在它鼻尖摇来晃去,而它抓不着懊恼的样子,忍不住捧腹大笑。
有一次,邻村放电影,吃完晚饭,我跟着村里人就出发了。精彩的电影,吸引了我,因为我个头小,看不见前面,被迫换了几处地方,才找到最佳位置。待电影散场时,才发现我村人都走完了,剩下的都是邻村人。我赶忙追到山坡上,四处查看,高声呼喊,也不见路上有我村人。
幽暗的山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呼呼的山风,和远处黑黝黝的山林。正当我惊慌无助,后悔和村里人走散时,懊恼着。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汪汪”的狗叫声,一条黑影箭一样,从路上奔窜来了。“花花”我惊喜地叫道。
原来出村时,花花一直跟着我走出村口,被我赶了回去。而它居然一起等在我赶它之处,听到我的喊声,一路追寻过来了。我兴奋地抱起花花,相伴着往回走。当我们翻过山坡,看到村口熟悉的灯光时,我抱着花花破涕为笑了。我感谢花花在我担惊受怕时刻的不离不弃,相伴相随。
上学后,我与花花一起的时间少了。每天一早,它就紧跟着我,把我送到河边。花花看着湍急的河水,狭窄的木桥,急得“呜呜”直叫。我摸摸花花的头,低吼它几声,它才悻悻地,耸拉着脑袋,极不情愿地往回走。我穿过河道,走上河堤,回头望去,花花还站在河边,目送着我呢。
每天放学,花花都在村口迎接我。一上河堤坝埂,就能听见花花的叫声。有时登高一呼,它就立即爬过木桥,箭一般冲过来。有时河水较浅,花花就直接窜进河里,仰头游过河水,从水里窜起,飞奔而来,趴在我身上亲呢不已。皮毛耸起,左右剧烈抖动,水珠四溅开来,甩了我一身一脸,惹得我格格大笑起来。
四
有段时间,花花都没来接我。村人说在河滩地里,常看见花花与邻村的大黑狗在一起玩耍哩。我不禁有些失落,却也由衷地为花花高兴,因为它也有了自已的亲密伙伴。
过了几天,发现花花趴在床底下不出来。有时即使出来,也是庸庸懒懒的样子,母亲说:“花花怀小狗狗了。”我高兴极了。立马找了个筐子,铺上些干稻草,给花花做了个窝。它立马钻了进去,打上两个转转,悯意地倦着身子躺下来。
几周后,放学到家,母亲高兴地说:“花花下小狗狗了。”我爬到床底一看,花花的身边,多了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一个全身漆黑,一只全身雪白,正挤挤攘攘地,趴在那里“吱吱“地吃奶呢。
没几天,小狗狗就满地跑了,胖嘟嘟的煞是可爱。我给它俩取了个名字,一身黑的小狗叫它“小黑”,一身白的小狗叫它“小白”。因为家里养不下这么多狗,就把小黑送给了村头开豆腐店的河南人,家里因此吃了半年的免费豆腐。小白,我舍不得送别人,就送给了大伯父。我两家挨着近,经常也能看得见。
小狗们长得快,不到一年,长得劲爪柔毳,高大威猛。小黑的任务是看门护店,被河南人整天拴在铁笼子里,大鱼大肉地伺候着,脾气一天天地见坏,见谁都张牙舞爪,咆哮不已,撞得铁笼“咣咣”作响。远近十里八乡的人,走路都绕着它,而自此村里牛羊失盗的事少多了。隔段时间,我都会去看看小黑,而小黑只要见了我,被我训斥几句,它就渐渐地安静温顺下来。有时去遛遛它,它一路狂奔起来,两只手都快拽不住绳子,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白的任务是陪伴。大伯父自从婶娘过世,二哥上中学后,生活日渐孤单,小白的到来,给他带来些许的安慰。大伯是个忠厚人,日常小白稍越雷池,他即严加训斥。有时小白惹了祸,回家是少不了一顿打的,但任是拿细竹条抽小白,它也是一步不闪,一声不吭地默默承受着。而小白却是越发温顺起来,见人走路都是顺着墙根,一幅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模样。
五
花花生了小狗后,精神明显不如从前。有时在床底下,一躺就是半天。上初中后,我学业日渐繁忙,与花花更是聚少离多了。
一段时间,很少见到花花,寻了它半天,才发现它躲在草垛里,唤了半天,它才无精打采地走出来,用两只无神的眼睛看看我,又钻回草洞里去了。问问母亲,母亲说花花可能生病了。
此后,花花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拿好吃的喂它,它抬起头,嗅嗅也不吃。想逗它玩,它也是无精打采地应付一下,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凑近细看,发现它眼角里长了个痘粒,母亲说花花长痘了,让我赶紧把花花扔掉。
花花好像知道自己生了病,从此再也不进我家门,每天躺在邻居空院子的柴草垛里。眼见花花日渐消廋,我竟毫无补救的办法,那种无力感,真真让人绝望。我每天都去看它,在柴垛里放只碗,每天倒些水,送些好吃的喂它,希望奇迹能够发生,能够尽快地好起来。
霜降过后,天气骤然变凉。那天早上醒来,分外寒冷,我从窗口望去,屋檐瓦片上,结着一片白色的霜。我突然心慌,感觉不妙,在窗口叫唤花花几声,不见花花任何动静。慌忙穿衣起床,“蹬蹬”地跑到柴垛前,只见花花四腿蹬直,躺在草垛里,叫几声也没动静,蹲下摸了摸它,没有一丝气息,身体早己僵硬冰凉。
花花死了,就在这凌晨的寒风里,就在我的窗台下。我失神地跪下来,呆凝了半响,眼中不觉噙满了惜别的泪水。我把花花抱出来,它身下竟压着一只鞋子,就是当初见到花花时,我穿过的鞋子。
这只鞋子,也许承载着昔日的时光,于我可能早已淡忘,于花花可能却是它的全部,在它生命弥留之际,给它无尽的回忆与慰籍。
我把花花葬在山坡下,与那只旧鞋埋在一起,埋在我放学路过的地方。经常匆匆路过,不忘过去看上一眼。来年春天,山坡下一片绿色,坟堆上长满了蕨草,渐渐地与周围又融为了一体。
两年后,村口的豆腐店,不知何故关门了,河南人也走了。小黑从此不知所踪了。
有一天,二哥放学回来,发现了倒在河边树下的小白。据说镇里有几个偷狗人,一到冬天,就用“七步倒”的毒药,掺到肉包子里,四处下药偷狗。
也不知小白,深夜是怎么摆脱掉追杀的?更不知小白中毒后,是忍着怎样的剧痛,一步步挨回村子,最终倒在了二哥放学的路上。
从此,我再也没有养狗了。
“霜降过后,天气骤然变凉。那天早上醒来,分外寒冷,我从窗口望去,屋檐瓦片上,结着一片白色的霜。我突然心慌,感觉不妙,在窗口叫唤花花几声,不见花花任何动静。慌忙穿衣起床,“蹬蹬”地跑到柴垛前,只见花花四腿蹬直,躺在草垛里,叫几声也没动静,蹲下摸了摸它,没有一丝气息,身体早己僵硬冰凉。
花花死了,就在这凌晨的寒风里,就在我的窗台下。我跪下来,呆凝了半响,眼中不觉噙满了惜别的泪水。我把花花抱出来,它身下竟压着一只鞋子,就是当初见到花花时,我穿过的鞋子。”
读完这一段,眼里也不由得噙满了泪水。我也曾养过这一生唯一的一条狗,它死的时候,我哭得一塌糊涂。坚持把它埋在祖屋的竹林里。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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