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听雨(散文)
听雨,曾是文人笔下最具意境的描写;听雨,曾是最令人心醉唯美的浪漫事;听雨,曾是恋人最浓烈时的相思……而今的听雨,却是最让我无奈的事。又最是那夜半时分,夜深人静时,滴落在我家窗外那雨棚上的声音,常陪浅眠少睡的我从夜静无人到天明。
“咚—咚、咚、咚咚……”窗外的雨棚上传来雨打雨棚声,单调、无序,我的思绪又凌乱了。望一眼窗外,仍是夜色沉沉,可我已毫无睡意。唉,既无法安然入眠了,且轻合双眼任神思乱舞吧!
谁在轻吟“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我仿佛听到诗人那颗敏感的心在淡淡地叹息:又是一年秋声起!人生在世几度春?
秋夜闻雨声,自是起悲凉。不知尘世之中,有几人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倒是触景生情、感怀伤心的人常见。试想,如是凄清孤寂的寒秋夜晚,如再有“君问归期未有期”的无奈,听到这雨滴芭蕉能不添一份凄凉、一份惆怅?可如是身处家室之中,那萦绕身边的安适、温馨又怎不让人感叹:人生如有相知伴,雨滴芭蕉也温情。此时,那芭蕉叶上的雨声,就是映衬红花的那片绿;苦尽甘来后,带着甜意的那份苦。成功前的那些失败,它们变成了陪衬,更让人珍惜红的艳丽,甘的舒爽,成功的不易。那滴落在芭蕉叶上的雨声,如是此时一般的我听到,定能因着它让我明白拥有的可贵,伴着油然而生的那份满足安然入眠!且安然入眠吧!
只是今夜听到的雨声——唉!
“咚咚、咚咚——”
似睡非睡间,急促的雨声清醒了我的思绪。
人们为什么要安雨棚呢?我知道,是防止雨水溅落到窗里。有了雨棚,下雨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雨水飘进家中,湿了窗台,乱了心绪。添了一样装置,多了一份放心,但少了几许闲愁!告别低矮的瓦房,搬进高楼大厦的人,远离了土地,远离了虫鸣,远离了雨打芭蕉叶的寂寞,夜半风雨来时,雨棚上单调的雨滴声只能徒增心烦!拿什么慰藉这颗迷失在浮华红尘中的心?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疼惜花儿的孟浩然如果住在今天的楼房里,听到雨滴落到棚上的声音,是否还能享受酣眠的乐趣,还会不会想起风雨中那些娇弱的落红?可是看到身旁安然入眠的人儿,还时不时来个不大的呼噜声,我想,生活得那么随性的孟浩然,定不至于像我一样被雨棚上雨水纷乱的脚步声搅得难以安眠吧。可是谁又说一定不会呢?
“咚咚、咚—咚……”
夜雨还在下着,好像有些减弱了,音调也有了些变化,仿佛带了一定的节奏。若是身处青砖瓦房里,这隔瓦而闻的雨声应该也会令人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欣喜吧。假若屋外还有一片荷池,那细细密密落在荷叶上的细雨,定会在耳边会响起急急的沙沙声,会像极了春天蚕房里刚刚撒下桑叶时的情景。那声音不由让人心里升起一丝急切,一丝期盼,一丝喜悦。只是这样的声音除了在记忆里去聆听,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如今的生活中。如今上班下班都呆在钢筋水泥建起的楼房里,来去走在被环卫工扫得干干净净的宽阔马路上,出游也会选择晴好的天气,哪里还能体会到细雨洒落山林的情致!人真是奇怪啊,享惯了无风且无雨舒适,又会向往一下风雨加身的狼狈。
想起杜甫“床头屋漏无干处,细雨如麻未断绝”,我又觉得自己倍加幸运:身处这即使风雨如狂也安如山的大厦之中,在风号雨怒的夜晚,不会有风卷屋顶雨淋床头的担忧,任它屋外狂风暴雨,屋内之人一样能安然入睡。
“长夜无眠何由彻”的杜甫度己悯人,一声长叹“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我庐独破受冻死已足!”这一声以雨为媒介、穿越时空传入我心底的亮音,突然让我惭愧不已。不用比较,迟生千多年的我,就算是有这么长的历史作为垫脚石,人格的高度仍然难以企及诗圣。难怪有哲人说:人类的科学技术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进步,但个人的精神修养只有从头开始积累。这么一想,我好像有些释然了,同时也有些了然:没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气魄,总还能有不被滴落在棚上的雨声扰了清梦的淡然。
“咚—咚—”雨声越来越缓。夜半醒来,也不一定总是苦恼,说不定就能发现海棠夜半盛开的魅力。夜半醒来,虽有众人酣睡我犹醒的孤独,可是人不总是在沉静与孤独中才有机会思考,思想不也是这时候成长的更快么?那留在故纸堆里的祖先的灵魂,无论我们住到哪里去,都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夜半的雨声,我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思考,静静地忘记了自己,好像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