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走在弯弯的山路上(散文)
如今从乡间到利川市城都是宽阔硬化的国道。“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已经成为唱歌人的回忆。不管大人小孩还是妇孺老人只要想进城,就把公交车、顺风车一搭,三十公里的路半小时就到了,更有那些私家车、豪华车速度更是惊人,有的司机一路狂飙,十分钟就到了城里。可是坐车虽好,却不能仔细欣赏一路美景风光,也得不到人生的坚实磨练。因此我常常忆起我那些学走山路的年月。
我是十岁才开始学走比较远的山路的。那时家乡人到利川城去一趟,比现在出国旅游还麻烦。先要备好干粮、草鞋、水壶等物件,还要做好脚被打泡,摸黑回家的思想准备。接着才是鸡鸣出发,一路不停地走,在城里匆匆办完事又立即回走,顺利时可以在夕阳靠山时回到家里,可是脚和全身已经瘫软了。那时的农户人家大都很少有人去过利川,倘若你进了一次利川城,你就会很快成为新闻人物,处处都有人向你翘起大指母赞美你:“他到过利川城呢?”
的确,一步步用脚走到利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六十华里全是山路,中途要经过野猫水、土地庙、朱砂屯、黄泥坡、马桑坳、土桥坝、交椅台、杨柳寺、火烧坪等比较险要和偏僻的地方。最艰难地是爬黄泥坡,直直的上坡足有四五里,上到马桑坳后,还要担心豺狼一类的袭击,起码要注意脚下草丛里的毒蛇。只有像父亲一样的壮实汉子,挑起百十斤担子一天一个来回地走,我们小孩子和妇女们是根本不敢去走的。所以我一直到十岁那年才有机会到利川去一趟。
至今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我是用这句话来感动父亲,让他允许我跟她去利川的。我说:“爸爸,你说男儿长得丑,五湖四海走。我虽然长得不算丑,将来还要挑起家庭的担子,你为啥不让我去一次利川呢?一个男人连利川小城都去不了,那又怎样去闯荡五湖四海呢?”父亲显然被我的说法感动了,就说:“好吧!我给你收拾20斤叶子烟,明天和我一起上利川城去吧!”我一听很高兴,就去准备自己的行装了。
天还没有亮,我和父亲吃过水煮面,踏着露水动身出门了。我跟在父亲后边,挑着父亲收拾的两把烟叶,心情轻松地走着,走出不到五六里,穿的草鞋和裤腿全被露水打湿。我没有言语,害怕父亲要我回转,就忍着继续走。过了野猫水,到大朱砂屯时,太阳才慢慢出来,我的脚开始发软,嘴里开始喘息起来。父亲问:“还行吗?”“行!”我鼓足勇气回答。
“还没有走到一半呢,艰难地还在前头,翻过黄泥坡马桑坳后就算一半了,那才比较好走一点。”父亲一半是告诫一半是鼓励。
太阳升到半空,天气开始热起来,我额头身上开始出汗。父亲说:“翻黄泥坡了,鼓劲。”父亲在前边高声唱起山歌:“太阳出来四山黄,挑夫爬山气昂昂……”父亲高亢的歌声在山谷里回响。山坡的路真得是难走,路边的荆棘不时拉住我晃悠的担子,我要挣扎着拉几下才能摆脱,真是费力。突然脚下又被杂草裹住,把我拌了一个“狗啃地”,担子也抛到一边。父亲转身把我拉起来,叫我拉进挑绳,继续在山路上前行。
“呼呼”地响动传来,我一眼看到一条小碗粗的乌梢蛇窜来。“啊!”我惊慌地大叫起来。父亲说:“不怕,蛇咬三生冤,你不要动它,它不会先惹你的。”我立下脚步,果然那条大蛇顺着草路溜走了。
上到马桑坳,父亲说:“这里山风凉快,歇一会再走。”我放下担子,捞起衣袖揩汗水。趁机放眼看那远处的巍峨的金字山,还有隐秘在林子里的穿洞。继续前行,父亲把他的垫肩放到我肩上,说:“你还行,只要挺得住,没有翻不过去的山,没有走不通的路。”我心里很是赞赏父亲的这些话,给了我极大地力量。
土桥坝、交椅台、杨柳寺、火烧坪都被我和父亲踩到脚下,我虽然一身大汗,但是我走到利川了。看到那连片的楼房,平坦的街道。林立的店铺,果然与乡间天壤之别……我第一次见到城市了,心里那高兴劲儿,简直无法形容。心想:保证明天我就是伙伴中的新闻人物。
在土产市场卖掉叶子烟,父亲带着我去餐馆吃了一碗老坛酸菜面。父亲掏出一元钱递给我,说:“你今天挑的20斤烟,赚了一元二角钱,我奖励你一元,你去买你喜欢的东西。”
我太高兴了。就找到新华书店,买回五本《水浒传》连环画。接着我和父亲就开始回转家了。
这次走山路上利川,觉得我的收获好大,我看到了城市,还用自己的力量换回了心爱的画册,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人生第一步的磨炼。
接着,我又进行了一次攀山的锻炼。
金字山是家乡的名山,有“御笔朝天”的雅称,离家四十余里。山巅有明代修建的古庙,有清泉,有林场、有山猴等景观,还有“金人打牌”的传说。我好想爬上去游览一番。
十一岁那年冬天,我央求在林场工作的三伯带我去金字山玩。三伯说:“好吧,我带你去。可得自己走上去,我不会背你的。”我答应了。决定第二天一早,便与三伯上金字山。
我收拾了一包东西随三伯上路了。三伯说:“走山路靠耐力,到时没得力气是爬不上山顶的。”“嗯!”我答应着。
三伯一路上对我说:“上金字山要穿过张家山、苏家河、岳武坝,爬上二台平后,才有希望到极顶。”
走了二十多里比较平直的路,我们就到了岳武坝,那里有几十户人家。三伯在前探路,我因为脚开始软了,便倒在一块石板上歇气,我打开背包,吃了三个包谷粑粑。还把背包里的陀螺、象棋、画册、玩具车等抚摸了一阵。三伯说:“上山不要背那么多东西,把用不上的扔掉。”我没有听,舍不得扔掉一件。背起来开始攀山了。
山路坡度大,有几处简直是直上。我觉得背包里的东西沉重起来,很是拖累我的脚步。我就拿出玩具车把它扔进山沟里。三伯一见,说:“你开始知道我的话有道理了吧!”
攀上到二台平,离金子山巅还有艰难地一百五十米。三伯说:“咱俩在平台上歇歇,一股劲上到顶颠。”我觉得两脚很沉,一坐下就倒在平台上。有山猴的叽叽叫声传来,我望着那诱人的山顶,真想一下就攀爬上去,可是一看到那背包,又觉得沉重。于是我当机立断,把象棋,折扇,画册全部扔在二台平上,背包里只有几个粑粑和茶水。
三伯发出指令:“一鼓作气,走!”
轻装前进,果然我的脚步利索多了。太阳偏西时,我和三伯已经站立在金字山顶颠,俯瞰脚下,“一览众山小”。
三伯夸奖我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大的毅力和勇气,像个男子汉!”
三伯问我:“你从今天登山的过程里,有什么感想吗?”我一时不知如何对答。三伯启发我说:“你想想,登山走路最离不得的是什么东西?你看你的背包里还有些什么,你又扔掉些什么?”
我一看,背包里只有粑粑和水,其他的都被我全部扔掉了。
三伯对我说:“人生也如登山,只要有水和简单的吃食就行了,其他都是多余。有时候连你带的金银都会成为累赘,没有用处……”三伯的话,我一时好有回味。是的,你倘若要立志登山某一高峰,要扔掉的东西实在太多……
走利川和登金字山的两次成功锻炼,使我一生就爱上了走山路。每年的春夏秋冬,我都在山路上不停地走着。十一岁我就离家到初中学习,三年来回累计走完八千里山路,求得我人生的第一个小文凭。初中毕业后,我十五岁到十八岁,这三年我又行走在团堡到汪营的山路上,每个星期来回地走260里。山路,让我的人生开始成熟起来。
十九岁的春天,我进入军营,也是奋进在山路上。徐州云龙山的军训,象山庙的演练,锻铸了我的筋骨。山东的沂山蒙水,岱崮孟良崮都有我的深深足迹,虽然把脚磨起串串的血泡。但也磨出了我的刚强和勇猛。走在山路上,长在大山中。山铸成我的骨骼,山竖成我的脊梁,山聚起我的灵魂。
弯弯长长的山路是我跳跃的血管,弯弯长长的山路,记载着我人生磨砺的酸甜苦辣,闪亮着我人生的坚贞不屈。
我一生最爱走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