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忆】那年•那人(散文)
在人世间,处于社会低层,勤劳善良而又苦难的人们,往往会在慨叹命运悲戚,举目凄凉之际,叩问上苍。于蹉跎岁月之中,仿徨歧路。
我也是经历了些困厄苦难,在蹉跎岁月中仿徨歧路,叩问上苍的人。然而就是在那蹉跎岁月,困厄艰辛的那个年代,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了我的身旁,于是,慈悲与我相伴。
回首往事,思绪万千,泪眼模糊。
我生命中的一个贵人梁永元,他那慈祥和蔼的音容笑貌,活生生的浮现在眼前,仿佛就在昨天。
我是50后,在农场的环境里长大,63年上了小学,仅读到三年级,66年文革开始了,70年我从所谓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公社在农村办的中学,当时叫农中的学校里混了两年后,也叫毕业,以后为贴补一下家庭困难,就在农场参加较为固定的临时工了,到了1976年初,正式转为农工,即农业工人,从事些水稻,果树,蔬菜之类的种植农活。
和我一起参加工作的人们,有些是干部家庭子弟,有些是所谓的根正苗红家庭子弟,那个时代是讲出生论的,这些人在地里向征性的干活锻炼一段时间后,有些抽调去场部机关干行政工作,有些抽调去干工业技术活。比如修理车间,驾驶汽车、拖拉机、后勤供应站等。那时,这些工作是让人羡慕的,因为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我们,实在是高人一等了。当他们从路边走过,与正在地里干活的我们打招呼时的那个神气,才让我体会到什么叫趾高气昂了。还有一部份,直接保送去读党政,行政管理,政法干校或一些什么技术专业院校之类的,这些人就更是人上人了,我们是不敢与之侧目的。像我们这种一般家庭子弟,就得认命,老老实实的在地里干苦力的活了。
那时农场的活是挺累挺苦的,我是一个不会偷懒的人,干活时伤着了腰,治不好,长年累月的痛。医生说是什么“腰肌劳损”,其实就是民间所说的劳伤病,经常都会痛,一辈子伴着了。
农场是半军事化的管理制度,队长,教导员,政工干事,生产干事这些人是要经常到田间地头检查监督生产的,开会也就有批评与表扬的点评了。我与大队生产干事梁永元,就是在这样的场合环境中相识的。
梁永元是广东人,面容慈祥,温文尔雅,说话和蔼,与世无争。是50年代从农大园艺系毕业后,分配到农场工作的。那个时代从大学出来的读书人是很少的,梁干事处世风格,态度与其他干部不一样,大概也是这些原因吧,在那种“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梁干事当属“臭老九”之列,能平平安安,没遭到批判,应是幸运的。但在农场这种特定的环境里,还是有些在队长,教导员或其他干部身边混的不错,充当“大拐”,“二拐”,(是当时人们私下对那些依仗权势,姿雎之徒的蔑称)之类的人,不尊重人家。但梁永元干事对这些社会丑态,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只是专心专业工作。
因为梁永元是生产干事,到果园里工地上的时间比较多一些。当时是岀于同情,他时常喜欢与我交流,并把一些果树栽培技术活安排给我干,比如枝接,芽接,植保管理等。我心里明白,一者是我干活认真,但更主要的是出于怜悯,让我掌握一些生产技能,少干些重体力活。在那种环境下,梁干事的关心,让我感到一些温暖。慢慢的时间长了,他不时给我讲些人世间善良、勤劳、刻苦用功学习的历史人物和民间故事,后来又谈些关于人生社会之类的话题,对当时正处于人生悲观失望状态中的我,起了些开导的作用。渐渐与梁干事的接触与深交,点燃了我热爱生活的思想火花。在那种环境里,我感到了人世间也是有温暖的。
历史的脚步迈进了1977年,中国恢复了统一高考制度,给贫寒人家的子弟提供了公平竞争的机遇平台。在这种历史时刻,我更深的领悟了梁干事平时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和与我谈的人生社会的话题,是对我循循善诱,好像梁干事早已预见这一天的会到来一样的。
我当然希望通过考试制度改变我的命运,但一个仅读到小学三年级就遇上文革的我,要想通过统一考试这个平台改变命运实是不可能的,深为自己读书太少而心痛。梁干事知道我的心情,多次鼓励并开导我说:“你是有点学习天分的,只要好好努力自学,一定可以成功的,你想想我给你讲的那些历史上刻苦自学的人物故事”。并教给我学习方法,叫我专心按国家统一的初中,高中教材课本专心自学,实在不懂的地方我就叫我找他,并说“用三至四年的功夫,定会有可期的结果”。
我于是就按梁干事指导的方法学习,把我表兄弟他们读书用过不要了的初中,高中课本收集起来自学,那时还有社会发展简史,政治经济学常识这类教材。白天我在地里干活,夜晚就自学,常常至深夜。
随着改革步伐的深入,原来由单位选派读书的专业院校,学校也面向社会公开招生了。1982年监狱管理改造专业从省政法干校分离出来,组建了贵州省劳改工作干部学校,即后来的司法警官学校,面向全监狱系统和社会公开招生,报名时间是5月份,当时恰逢我正出差在遵义县长征、红旗两个公社为大队选购柑橘幼苗品种,这种活一出差就是十天半月的,错开了报名时间,可是梁干事帮我报名了。我回来后,梁干事第一时间就告诉我:“已给你报考了干校,抓紧学习,在过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我即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梁干事在我不知情时,已给我报名,紧张的是这次真的要上考场检验自己所学了。
到了七月七日,我参加了考试,7月下旬通知考试成绩并公布录取分数线,我被录取了。
那时的录取通知书就是一小张薄薄的纸,当我拿到通知书时那一刻,怦然心动,说不出什么心情和滋味,只是快步走回低矮且光线很暗的小屋子里,百感交集,摸了一把眼泪。
梁干事得知我被录取的消息后,他好高兴好欣慰,在我去学校读书前夕,特意购买一些肉类,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叫我去他家吃饭,以示给我庆贺。我哭了,流着泪去他家里吃饭。
这事让一些世故老人赞叹说:“梁干事是好人呀,关心贫寒人子弟,真是一位菩萨呀”!许多年后,我体味着这些老人的话,感知并悟出来一个道理,正如《六祖坛经》所云:“慈悲即观音”,原来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就在人世间的觉者和善良人士的思想和行动中的。
在干校毕业后,我又参加全国统一高考,考入了大学法律专科学校。然而就在我在校读书期间,梁干事因病去世了,他的家人也没有让我知道,这让我终生遗憾。
法律大专业毕业后,我就在监狱系统工作了,从教育干事,中队长,大队管教办主任,大队长直至退休。
人生就是在风风雨雨,雨雨风风中一步步前行着的。在那困惑,艰辛,蹉跎,仿徨、苍凉、凄楚的那些年月,梁干事来到了我的生活中,他就像一位菩萨,是来渡我的。他走了,留给我的是慈悲、正直、关爱他人、关心弱者的思想理念和品质,这成为了我在以后工作中随时注意的理念,也成为了我生活在人世间的态度和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