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草原深处牧人家(散文)
一
呼伦贝尔大草原有二十多万平方公里,来到这里,有目光穷尽的感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茫感,让人心境多少会产生些悲凉。此时草在脚底匍匐着,就谈不上风吹草低了。这时才刚刚六月份,时节在那里摆着呢,只好把别处看到的草色葱茏,来丰盈此时的萧索。
草色有些寡淡,并非鲜嫩的绿色。我们正在漫无目的地闲走,却有迅疾的狂风夹杂着雨雪来袭,把我们一股脑赶进不远处的一个蒙古大帐之中。一位身着蒙古服装的主持人,无限深情地说,“尊贵的远方客人,你们的到来,给草原带来了吉祥,带来了乳汁一样的雨水……”这时候,我才知道,这里的整个春季还没有下雨呢,我说呢,草色没有雨水的滋润,就是这般寡淡的颜色,草芽的企望就如嗷嗷待哺的雏鸟,张大嘴巴,在向天空索要着,这天空母亲可是够悭吝的,直到此时才把雨露续喂到草芽的口中。这场风雨打断了我们的游兴,却有着别样的意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在心中缭绕着,还别说,我的腰板一下子坐直了,感觉自己的身位显赫不少,还真的沾沾自喜,以贵人自居呢。
大巴车在草原的公路上奔驰着,无边无际这个概念在映照着心灵,才觉得如此的博大。此时就感觉着是在海面上漂泊着一样,辽阔不再是简单的书面上的释义,单一的颜色在固定的模式里存在着,会让视觉非常疲乏。波浪起伏与地势起伏相混淆着,绿色与天空蓝在颠倒,我不得不使劲地晃动脑袋,把这种无意识的压迫驱逐出去。望前方,一条深暗的线路曲曲弯弯地延伸到哪里去了,就觉得那是一条细长的绳索,把我们快速地拉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是无法控制意念的,很快就觉得身陷于混沌之中,于轻飘飘的幻境漂游着,漫无目的。直到车停下来,我才猛然回到了现实。呀!我们来到了一个牧区,蒙古包和远处的牛羊结合在一起,是那么的清新自然,让我想起了曾经看到的美丽图画。
二
我们的大巴开进一片牧场之中。因为在前面有所耽搁,赶往下一个景点便有些紧迫。此时已是中午,便临时决定到这里休息一下。这里是牧人经营的“牧家乐”,应该可以接待我们。
乘坐了许久的车,腰身又僵又硬,车一停,大家都迫不及待地下车,忙着扭动腰胯,以近似舞姿的动作进行拉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身体的不适。不远处就有两个蒙古包,有人好奇地走过去,却不料从蒙古包的一旁,闪出一条威风凛凛的藏獒,一边狂吠,一边向我们奔来。
只见这家伙一身黑毛,又长又厚,一张大嘴,四只大爪子,叫声浑厚而低沉。在我们看来,这家伙不亚于一头雄狮。它的威名早已闻名遐迩,我们不禁望风而逃。
一声呵斥传来,蒙古包里走出一位老妇人,白发苍苍,声音却很清亮。她一边走,一边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蒙古话。那只凶恶的藏獒立刻收敛起凶相,恢复了一条狗的形态,一条大尾巴甩来甩去,摇头晃脑地往回跑,缠在老妇人左右,一起来迎接我们。
老妇人想与我们交流,我们谁也没去瞅她,都小心翼翼地看她身边的狗。有些道理是不需要用语言来沟通的,我们汉族有个很经典的说法,就是“狗恶酒酸”,意思是卖酒的店铺前,有一条恶狗当道,致使好酒都卖不出去,变酸了。好买卖怎么可以有一条恶狗来参与,这个生意还能做成吗?不过,这只雄赳赳的大狗好像很乖顺,跟着老人来到我们身边,主动表现自己的温良。有人去抚摸它的脑门,它没有什么意见,还主动去蹭一蹭他的手。真是好狗,刚才那两声吼叫大概是例行公事呢。
这里可以骑马骑骆驼,我们人多,再加上还要在这里用餐,原本的价格是六十元,直接来了个拦腰斩,骑一次三十元。大家一窝蜂似地涌去,毕竟是一次新鲜的经历,谁都没骑过。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不远处的两座蒙古包对我有更大的吸引力。我向那里走去,大狗兴致勃勃地在前边领跑,好像是在给我引路。
在其中的一座蒙古包里,一位年轻的蒙古族妇女,正在忙碌着,还有个小男孩,腰际拴着一条带子,带子的一端则拴到床上。生意来了,年轻的母亲要去打理,孩子却不能由老妇人照看,大概是因为她的年岁太大了,照顾不了吧。
她出门来,有人要拍照,却被她制止,很生硬地说了一句汉语,“不行!”“啪”地合上门,可以感觉到,有些愠怒在里面。这人的做法有些唐突,如此的拍照多少有些不恭,拍摄些自然景观是没问题的,拍摄人物时,一定要征得人家的同意才行,不然,惹得人家不愿意,造你个满脸花,也是咎由自取。
蒙古包旁边拴着一只小羊羔和一只小骆驼,不用说,这里才是允许拍照的。小骆驼是白色的,显得很孱弱,去抚摸它,它好像木木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快离开,大骆驼去了,小心踢你们!”那是正在为游客牵马的男主人在喊。我们忙看去,只见一峰大骆驼,大步流星地朝这里跑来。天哪!我们忙闪到一边。小骆驼友善,它的娘可不友善。
三
因为我们的人多,吃饭的地点便设在不远的蒙古包里。这样的蒙古包一排六七个,吃饭的这个是最大的一个,其余的都比较小,装我们这几十人,还显得绰绰有余。
这里的桌椅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垢,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接待客人了。男主人刚忙完牵马任务,就忙着来这里伺候,他拎来一大桶水,一遍还没擦完,水就变得黑乎乎。我们的人多,帮着他一起忙活着,擦了一遍,想拎出去倒掉,换一次水时,却被他制作,憨憨地一笑,轻声说,还可以饮牲口的,忙快速拎出。在不远处有个长长的槽子,还有一只白色的大塑料桶,水就是从那里来。很显然,附近没有水,这些水来自于远处,而且,肯定很远。草原的绿色在前边我们已经领略过了,如何成就这片绿色,已经超乎了想象!
我身边这位蒙古汉子,不是很粗壮,却很结实。他有一个黑里透红的脸膛,这是常年在草原上生活所致。这里的风,最原始也最狂野,在这里可以说是撒野习惯了。我是从森林里走来的,在森林的护佑下,基本没有受过什么狂风的侵袭。而这位蒙古汉子身上所隐约包含着的东西,吸引住了我。他的脚步沉稳扎实,身形稳健轻灵,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着,就如同一棵阻挡风寒的树。
我简单地跟他聊了几句,他很实在,逐一回答我的问题,并没有厌烦之意,大概这样的对话,不是第一次,他是有所准备的,所以显得很从容。
这片草场是以承包的形式得来的。我仔细瞭望了一下,很大,眼前的铁蒺藜围成的拦网,曲曲弯弯地绵延到草原深处。一大群牛羊,大约有近千只呢。我忙指一指这些牛羊,问他,这些都是你的吗?他忙点头,我不由地用另一种眼光去审视这位蒙古汉子了。谁的心里都有一笔账,自己都会扒拉这个算盘珠子。就说一只羊的价钱吧,在这个草场里是最低的,也要一千元一只,更何况还有价钱更贵的牛和骆驼呢?这些牛羊和骆驼,与草场紧密联系在一起,所组成的远景图可是够亮丽的。
他这个牧场的经营是不错的,夫妻二人共同开创出属于自己的未来,并且有着不错的广阔前景,这一切其实都来自于他们踏踏实实的务实与敬业啊!富民政策的落实,让人们得到了实惠。我从家里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这样的景象看到了不少,深深地为这浓重而又快乐的气息所陶醉。这样的风景真的让人百看不厌,他们在风景之中,是风景之眼,让整个画面那么的通透,那么的唯美。
蒙古族的饮食是非常有特点的,饭前一杯奶茶,香气馥郁,喝一口满嘴喷香,有着不错的口感。随后端来的一盘饼,女伴们都不太喜欢,原因是里面富含浓重的牛油气息。我用了一块,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是可以接受的。桌子上摆上来几道蔬菜制品,都来自于几百里之外的海拉尔,可是够遥远的。这里的草原看不到什么耕地,这里的气候条件也不允许有这样的耕种,吃食来自于远方,也就成为必然。
四
吃过饭,我们告别牧人夫妇,踏上旅程。经过一番休整,让大家的精气神恢复,又组织起歌咏表演来。路途漫漫,乘坐时间的无限延长,亮一亮歌喉,在无形之中驱赶了寂寞,又活跃了气氛,可谓一举两得。话筒在相互传递着,有人记不住歌词,就去手机里查阅。谁都不是什么专业歌手,平时也不唱歌,谁记得那么清楚呢,此举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有位大姐在翻手机之际,却发觉找不到了。她记得就在衣兜里,在蒙古包里吃饭时,还跟家里通话呢。她又去翻背包,里面当然没有。她很着急,说那是儿媳妇刚刚给买的,原本以为是婆媳关系良好的见证,这回给弄丢了,回去跟儿媳妇没法交代啊!她正在着急,司机把车停下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安慰了大姐两句,二话不说,立即倒车往回返。
公路不是很宽,大巴的长度有些超长,尽管司机的手法娴熟,左右打着方向盘,试图反转车身,显得非常困难。大巴下了路基之际,松软的泥土让轮胎打滑,发动几次车都无果,大家只能下车,围成一团,准备集大家之力推出。这时,有人眼尖,让我们看看公路那头,有人骑马奔驰而来。
在草原上有骑马的还稀奇吗?大家嘻嘻哈哈地扯上一句。那人争辩着,你们快看看那人是谁啊!他这么坚持,让大家停下来,都抬头看去。可不是嘛,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牧家乐的男主人。
只见他策马扬鞭,身着的蒙古服装不是很艳丽,却觉得怎么就那么的帅,举手投足间就是有范儿,他骑马的姿态是那么的潇洒自然,比我们这些骑马的生手可强多了。他的身后,竟然还跟来了那只大狗,它步履雄健,似乎并不输给马多少,主人来到我们身边之际,它也很快到达。
男主人从兜里掏出手机,问也不问便交到我们的手里。他是在打扫卫生时发现了手机,他想丢手机的人一定会着急,想也没想就骑马追来,一片赤诚之心让我们感动。大姐握住他的手,一再鞠躬拜谢,他反而不好意思,忙点头示意,匆忙间,额头的汗水频滴,大姐发现了,忙掏出手绢给他擦拭。他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呼吸都有些局促起来。
大狗在人群当中,显得非常亲和,大家都非常喜欢它。不过,喜欢也是轻轻地去抚摸,不敢有过分亲昵动作。这个外表凶悍的家伙,还是让人心存忌惮的。
我们要继续前行了,此时却有些依依不舍。大家争相去握男主人的手,想把最美好的念想留在自己的身上。旅途上的这段偶遇,相信会留在每个人的心里很长一段时间。一段美好的回忆,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正如我们心目中所希望看到的风景一样,他正好在风景之中,我们便连同风景都记忆到脑海里。风景在那儿,永远都不会改变,改变风景的是人,他让风景增色许多,如同他就是一只五彩的笔,你想去添加什么色彩,随你的心。
我们离开了,他一直都在向我们招手,渐渐远了,他慢慢地成了一个小黑点,淹没在绿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