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郝鹏举的义子之殁(微小说)
一轮明月爬上中天,月华如银,地处湖荡地区的三总村已是严霜遍地,一片战旗般的彩云自月儿西旁一箭之地向东方漂移。这是一九四八年水冷草枯的寅夜,孙小九手牵着马儿,肩挑着胆儿,郝鹏举骑在马背上,瑟缩着悄无声息地沿着一条弯河岸边前行,不多时来到一块洋槐林中。
孙小九咕哝一声“到了”,放下肩上的担子。
郝鹏举溜下马背,站立在一座小小的土丘旁,开言道:“父母亲大人,孩儿看望您们来了。”
郝鹏举蹲下身遮住来风,点火化着纸币,尔后为逝者进献食品。
待到灰飞烟灭,郝鹏举与孙小九先后跪倒在土丘旁,说道:“谅请父母亲大人饶恕孩儿不孝,儿子因历年军务在身,不能常来探望父母亲。”他一边叩头祷告,一边解释说:“不久儿子将亲自率领部队,与共军决战……等到战斗结束,孩儿即将带领部队远行,烦请父母亲大人收拾一下行囊,近日与大部队一路同行。”
孙小九不便多言,他一边叩头,一边用心听取。
郝鹏举叩完头之后,缓缓地爬将起来。操锨准备开挖坟丘。
刚刚爬起身的孙小九,突然一下子跪倒在郝鹏举的面前,连叩几个头,却没有言语。
郝鹏举莫名其妙地追问:“儿子,你有话直说无妨。”
跪在地上的孙小九挺起腰杆说:“父亲大人在上,你的干儿子孙小九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你将爷爷奶奶这两把骨灰迁走。孙家人要保住爷爷奶奶的英灵在三总村这片转水弯地里长眠。”
郝鹏举在锨柄上坐下,他伸手一把拉过孙小九坐在身边,道出自己的苦衷:“随着国名党军队的节节败退,去年,我回到家乡,扒了我父亲的坟茔,带上了二老的遗骨,期望二老能够与我相守异乡。如今,我军南下,我要带上二老。”他再次伸出胳膊,搂一下孙小九,亲切提醒说:“我的部队一旦离开,此地的环境对于你会十分不利,我准备带上你,去南下呢!”孙小九摇头说,“为了爷爷奶奶的英灵能够在阴间安息,我孙小九不会离开三总村的!”他用甜蜜的回忆劝说郝鹏举:“父亲大人,爷爷奶奶这片墓地当初是我请当地有名的风水大师陈大先相中的,奶奶所处的这条转水弯河叫作右旋龙,它预兆郝家久后一定能够出现将相一类的杰出人物!”
“好,好!出将相,出将相……”郝鹏举言不由衷、心有余悸地哈哈苦笑一通,尔后说,“今日为父就依了你的心愿。”
父子双双在坟丘旁坐了下来,彼此用抽烟驱除阵阵袭来的寒意。
两年前的一个风雪天里,郝鹏举骑着白马,带着两名警卫员,刚刚踏进三总村,突然发现,三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家农户的猪圈里,一个年轻人双手举过头顶,正向团团围住他的两名八路军武工队员投降。见此行情,郝鹏举抬手一枪打伤了一个武工队员的手脖子……两名武工队员见郝鹏举率兵前来解围,就拔腿转过几家墙角不见了。
这个缴械投降的年轻人就是还乡团成员孙小九,他当时举着手,傻乎乎地看着马背上的郝鹏举,不知如何是好。
“胆小鬼,还不快把枪捡起来!”郝鹏举命令一声。
孙小九慌忙把枪装进腰包,当时跪拜在郝鹏举的脚下,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尔后再向郝鹏举叩了三个响头,为报救命之恩,拜郝鹏举为义父。不久,郝鹏举闻听此人身手不凡,人称神行小太保,绰号叫雕膀。他的父亲是个地主。
耳闻不如眼见,在今日这个特殊场合里,郝鹏举有意想见识见识他干儿子的真功夫。他牵着马与孙小九出了这片洋槐树林,来到弯河边上,一耸身跃上马背,大声呼吁着:“儿子,亮起你的雕膀,与白骏马比试比试吧!”河边的田地里,显露出一堆一堆的黑蒙蒙的山芋秧子。
孙小九将担子扔进弯河里,伸手松开盘结在头上的长辫子,飞步在山芋茬里……一晃眼功夫,他就超过了白马,他那两只肩膀随着两条飞毛腿一前一后地向前耸动,一步六、七个山芋沟地向前运动,那两条胳膊,恰如老雕的翅膀忽闪起来,扣结着白绫的独辫平展着,宛如一道飞逝的流星。
郝鹏举快马加鞭追赶孙小九,感慨赞叹不已,后悔自己没有早日结识此人,他想:待到这次战斗结束,他将委托此人以重任。
四八年正月十六日,一声雪雷震撼黄淮大地,东北风浩浩荡荡,大雪奔腾。由陈毅统率的解放大军,一举歼灭郝鹏举武装,活捉郝鹏举。孙小九带领着还乡团,及其乌合之众,躲藏在离三总村西二十里地的于庄村一座炮楼里,原本可以相安无事,向人民政府悔过自新,谁不想偏要自己找死,他们首先向南下的解放大军队列开枪扫射,解放军几名战士和一名连长当时中弹身亡,副连长怒发冲冠,亲自抱起炸药包,一举炸飞了敌楼。孙小九和三十几名还乡团在一声巨响中血肉横飞,全都上西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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