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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山河 ● 秋】稻香(散文)


作者:黯夜微凉 白丁,9.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3087发表时间:2020-11-06 14:58:37
摘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来到派出所问:“你们能放我儿子回家帮我收稻谷吗?”他儿子犯事被抓,那是不能放的。所长便按排所里警员去帮他收稻谷。


   一
   十月金秋,是个成熟的季节,同时也是花开的季节。田野里那一片片金黄色,是农民们在春天种下的稻谷,已经成熟了。秋风吹过,一阵阵金色的谷浪随风起伏。一只干瘦粗糙的手在金色的稻穗上轻轻抚过。手的主人是一个七十六岁的大爷,名叫黄金长,人们都爱叫他长爹。他瘦长的身躯上穿着灰色粗布上衣,灰色的粗布长裤,脚下是绿色的解放鞋,灰白的头发比一般男人的头发长一点,稀稀落落似荒地里的杂草枯燥。灰白的胡子比头发长两三公分,长势茂密。冷不丁地看上去,酷似一个守在稻田边的稻草人。
   今年的稻谷收成不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铁盒子,打开从里面撕下一张小小的、正正方方的白纸,再用拇指和中指捻出一小撮烟丝,放入白纸一角,就着纸慢慢斜卷起,最后伸出舌头在白纸未端舔几下,再一按紧,一支烟土就这样做成了。他叼着烟点上火,“吧嗒吧嗒”几下,吐出一阵烟雾,半眯着眼睛,望着眼前这片金黄的稻子。该收割了,可,他皱了皱眉毛,表情从喜悦过渡到愁苦。
   周边的稻田里,都是在忙着收稻谷的人们。大人们弯着腰,低着头,挥镰霍霍割向那一穗穗金黄饱满的稻子,“唰唰”身后倒下一片又一片的稻穗,田埂地头上,野花随处开放,很多都叫不出名字,白色的,紫色的,黄色的,最招摇的是那开成一片一片的野菊花,小小的花朵,黄得耀眼,花香阵阵,跟金黄的稻穗遥相呼应。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在草丛中追逐着秋天的蚂蚱,抓回去用油炸着吃一定很香。那是很多大人们儿时常做的淘气事,可他们现在却总是爱呵斥小孩们:“不要乱抓,不要乱跑,小心草丛里有蛇。”
   “哥哥,哥哥,我要……我要花花。”小女孩扯着小男孩的衣角指着面前的野菊花撒娇道。
   花摘来插在小女孩头上,“长爷爷,长爷爷看我的花花,多美丽呀。”她咯咯笑起来,跑到长爹跟前扯着他衣角。小男孩也跟着傻笑,皱着眉抽着烟的长爹裂开嘴:“嗯呵,好看。”
   “明天,嗯,明天到县城去把儿子叫回来收稻谷。”长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二
   长爹的儿子叫黄子安,高高壮壮,眉粗目浓,棱角分明,粗犷又不失俊秀,年少时也曾是迷倒众多女孩的风流人物,可如今三十好几,快奔四的人却还是光棍一条。当初是他不愿娶,等他想要娶时,当初被他迷倒的姑娘们早已经是他人妇,他人母了。同村比他小十来岁的小伙子,都已成家,孩他爹,娃他娘,唯有他依然是孤零零的单身狗一条。
   “唉!要是孩他妈还在就好了,子安也不至于娶不到媳妇。”长爹叹息。娃他妈在黄子安十二岁那年,感冒发烧便到村里郎中家去打针,结果一针打下去,人便抽搐着断了气。那时的人憨厚淳朴,特别是在大山里的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无证行医,什么是医疗事故,人没了就没了,只能说那是命,不会想着要什么赔偿金。长爹的眼泪就那样“啪嗒啪嗒”地无声滑落,苍老就在那一瞬间。他把娃他妈渐渐冷去的身躯背起,一步一步吃力地朝家里走着,脚步沉重迟缓,回到家,简单操办了葬礼,一阵吹吹打打后,把娃他妈抬到山谷里默默地安葬了。
   从此长爹便一个人带着一个娃,在大山里耕田种地,一日复一日地过着艰辛的生活。穷苦,成了黄子安最伤痛的记忆。因为没有妈妈,爸爸又是一个木纳且不会过日子的人,一天天在大山里忙碌着,却总是让他们爷俩食不果腹。饥一顿,饱一顿。长爹总是像大山一样沉默寡言,很少跟别人说话,就连跟儿子也很少说话。
   黄子安长到十五岁便离开大山,离开家,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有时过年回来,有时不回来。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不会再有没东西吃而饿肚子的时候,但也仅仅如此。黄子安这些年东奔西跑,可却只能让自己和老爸过上温饱的日子,家里的条件还是没有得到多大的改变,他曾带过几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回来,姑娘们在他家睡了几晚,便都急不可待地逃也似的走了,她们说山里的生活太清苦,无法忍受。洗澡没有热水器,上厕所没有马桶,上网没有WiFi,有时连网络信号都没有。交通更是不方便,出大山一次难如登天。姑娘们都逃窜后,黄子安独自坐在暗夜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姑娘们要的房子,车子,票子,他得想办法去弄。只要有面包,爱情总会有的。
   长爹一直都不知道黄子安在外面干什么。三十七岁那年的春天,他回来了,带着七八个西装革履,头发锃亮,皮鞋锃亮的人开着小车回来。那些人的年纪看起来都二十多岁。说是要在大山里做事业,他们在后山里搭上棚子,也不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黄子安从来不让长爹去看,每天都有附近的村民往那里跑,有时还会有外面的人开着小车从弯延曲折山路来,一大群人在后山的大棚子里吆喝着:“压!压!压!压大压小?大?小?开!”
   “你到底在干什么?”长爹问了黄子安几次,他都没有回答。长爹也没有再问。孩子大了,他管不着,从小长爹也没管过孩子。只是在春耕时,黄子安会把一沓钱给长爹,“阿爸,你去请几个人来栽秧吧。”
   秋天,山谷里突然来了七八辆警车,悄然而来,从车里走出一二十个英姿飒爽的年轻男子,他们都穿着警服,腰里别着枪,在一个气势不凡的中年人的指挥下,悄悄逼近喧闹的后山。
   “不许动!”一声大吼,正在后山里奋力嘶吼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他们愣愣地呆望着这群从天而降的警察,静默,死一样的静默。几秒后,“警察来了!快跑!”突然有人惊叫道。顿时,所有的人都惊慌四窜。
   “站住!不准跑,再跑我开枪了!”
   “呯!”中年警察朝天开了一枪。所有的人都不敢动了。一个一个被带上警车,黄子安也未能幸免。
   从九月一号被抓走,到十月二十号,一个多月,长爹还是弄不明白孩子到底犯了什么罪,只是听村里人说黄子安非法聚众赌博,是要坐牢的,也不知道要坐多久?
   眼看稻子黄了,别人家的都收得差不多,只有他家的稻子,还在田里随着秋风撒欢儿地浪。不把儿子叫回来,他一个七十多的老头子咋把稻子收得回来?就算他能挥舞着镰刀把稻谷都割倒在田里,可岁月的风霜已经让他老得扛不动打谷机,更扛不动那一袋袋谷子。儿子挣来的钱也全被没收,说是非法所得一律罚款,罚了款还要把人抓走。
   “唉……”
  
   三
  
   第二天,四点钟,天还未亮,长爹便起床走下大山,一辈子没出过大山,更没到过县城的老人,在山脚下好不容易搭上开往县城的车。到县城他一边问一边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公安局。到公安局已经上午十一点多。
   “同志,同志……”他裂开干扁、没牙的嘴冲值班警察笑了笑。
   “大爷,您有啥事?”值班警察是一个年轻小伙,脸上稚气未脱,他冲长爹微笑道。
   “你们啥时放我儿子回家?家里的稻谷都黄了,没人收。”
   “您儿子?他咋了?”
   我儿子九月一号那天被你们抓来,听说是关在县城公安局。
   “他叫什么名字?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警员耐心地问道。
   “他叫黄子安,听说是啥非法聚众赌博。”长爹一五一十的把黄子安被抓的情况对警察说一遍。
   望着眼前这苍老而枯瘦的老头,值班警察艰难地开口道:“大爷,您儿子的事,不好办呀!他还得等到判决,量刑后才能知道要多久能回家。”
   长爹呆呆愣愣地杵在那里,颤巍巍地伸出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娃不能回家,没人帮我收稻谷啊!”然后转身颤颤巍巍地向门外走去。值班警察望着他的背影,灰白色的头发,灰白色的胡子,灰色的粗布衣裤又脏又陈旧,苍老又悲凉。不觉眼睛慢慢湿润了,真是一个可怜的老头!
   “哎!大爷,您等等!”长嗲跨出公安局值班室的门时,值班警察追出来叫住了他。
   长爹停下脚步,木木地望向值班警员。
   “我打电话跟局长汇报一下。”值班警察掏出手机。把情况说了,然后弱弱地恳求道:“局长,您看他那么可怜,我们所能不能派,派,派几个同志,去帮他把稻谷收了。”
   “呵呵!可以呀,等一下我安排几个人,你带着他们跟他一起去,帮忙把他田里的稻谷都收了。”没想到局长答应得那么爽快。
  
   四
  
   次日,六点多,天刚亮,县城公安局的警察便已开着车,带着长爹回到他们村里。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阳光温和,这是一个适合收割的好天气。干活就得趁早。
   山谷的田野上,七八个挥舞着镰刀的青年,穿着帅气的警服,飒爽的英姿在田间忙碌着收割。
   “呵呵!这打谷机可真好玩!”那个稚气未脱的值班警察,奋力地踩着打谷机,双手拿着稻梗,伸到打谷机里不停扭动着。旁边那个帮忙递稻穗的警察,看起来和值班警察年纪差不多,貌似有点郁闷,他几次想要跟值班警察换,可值班警察就是不肯。最后值班警察踩累了才换了。
   中午,村里,青砖绿瓦上处处冒出来缕缕青烟,屋前的小溪流水潺潺,屋后的竹林鸟儿啾啾,青山绿水环绕间,村庄宁静而美丽。厨房里,所长派来的两个女警察在忙碌着做饭,他们凑钱买了两桶油和一些菜。做好饭菜她们便找来篮子提到田里去吃。这样可以节省来回时间。
   “喂!快来吃饭了!”她们在田边那一大片的野菊花丛旁边,铺上带来的防潮布,然后在上面摆好饭菜便扯着嗓子冲稻田里的人喊道。
   长爹拿着镰刀,抬手抹了一把裂开干扁又没牙的嘴,乐呵呵地笑道:“娃们,快去吃饭了。”
   “大爷,您也一起去吃。”
   “谢谢,谢谢。”长爹拔着饭,不停地对那群可爱的警察说道。眼睛溢满感激的泪花。
   “不用谢!能帮到您,我们也很高兴!希望您的儿子能早日回来,不要再去做违法乱纪的事,好好做人。”
   “嗯嗯,我一定教育他好好做人。”
   没有人的生活能一帆风顺,我们能努力过好的从来都不是生活,而是自己,谁的人生不是逆旅?谁不是旅人?但要记得:家才是我们唯一的城堡,稻香总会随着河流奔跑,愿我们能遇见这样一群心存温暖,热情善良,正直温和且不失棱角的人,更愿我们能成为这样一群人中的一员。
   在田里忙着收割稻子的警察,身影在夕阳里拉长,再拉长,融合在金色的稻影里。
   太阳渐渐向山的西边滑落,稻子收得差不多了,秋风吹来阵阵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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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稻香》这篇散文写得很有思想。安排巧妙,布局合理。写了一篇警察帮助犯人家属收割水稻的叙事散文。警察们的人性化温暖就像稻香一样,随风吹来,温暖,感动人心。黄子安是一个农村小伙子,在他十二岁那年,母亲得了感冒,在乡村庸医那里注射针剂,一针下去人就没了。黄子安被父亲==长爹一手带大,日子清苦。黄子安十五岁去城里闯荡,一直也没娶上媳妇。他倒是带过几个城里的女孩子回家来,可山里的落后和贫穷,让那些女孩急不可耐地走了。黄子安相信有了钱,就会有爱情。他带了几个男青年回乡创业。在后山聚众赌博。渐渐本土的人,城里的人都慕名而来。警察也不请自来。黄子安被公安局带走了。水稻熟了,该收割了,他的父亲长爹七十多岁了,收割不动水稻,更搬不动水稻袋子了。老爹到公安局去找黄子安回来收稻子。值班警察看着老爹的老弱,说话的无助,同情起长爹,给局长打了电话,建议帮助长爹收割稻子。局长同意了。一伙子警察随长爹回到村里,下田里给长爹收割稻子,女警察做了饭,送到田里。夕阳里警察收割水稻的身影被拉长,稻香随风阵阵吹来。语言简洁,描写细腻生动。感情如溪水涓涓流淌。力荐赏读!【编辑:极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1110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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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极冰        2020-11-06 14:59:33
  感谢黯夜微凉老师赐稿山河如画!(=_=)
极冰
回复1 楼        文友:黯夜微凉        2020-11-06 20:38:34
  初来咋到,还有很多地方不懂,请多关照。
2 楼        文友:极冰        2020-11-06 15:00:51
  这篇叙事散文,铺垫合适,安排合理,情节自然。好手笔!赞(/≧▽≦/)
极冰
3 楼        文友:极冰        2020-11-06 15:04:35
  描写细腻生动。有两处让我记忆深刻。(=_=)(/≧▽≦/)
  
   “手的主人是一个七十六岁的大爷,名叫黄金长,人们都爱叫他长爹。他瘦长的身躯上穿着灰色粗布上衣,灰色的粗布长裤,脚下是绿色的解放鞋,灰白的头发比一般男人的头发长一点,稀稀落落似是荒地里的杂草枯燥凌乱。灰白的胡子比头发长两三分,长势茂密。冷不丁地看上去,酷似一个守在稻田边的稻草人。”
  
   “
   周边的稻田里,都是在忙着收稻谷的人们。大人们弯着腰,低着头,挥镰霍霍割向那一穗穗金黄饱满的稻子,“唰唰”身后倒下一片又一片的稻穗,田埂地头上,野花随处开放,很多都叫不出名字,白色的,紫色的,黄色的……最招摇的是那开成一片一片的野菊花,小小的花朵,黄得耀眼,花香阵阵,跟金黄的稻穗遥相呼应,甚是风骚。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在草丛中追逐着秋天的蚂蚱,抓回去用油炸着吃一定很香。”
极冰
回复3 楼        文友:黯夜微凉        2020-11-06 20:42:28
  社长是一个挺细心负责的人呢。非常感谢!编辑辛苦了。
4 楼        文友:极冰        2020-11-06 15:06:13
  细细体味您笔下,有一种温情像溪水涓涓流淌。佩服老师!呵呵(=_=)
  
   感谢您支持山河征文,敬茶!远握!(=_=)
极冰
回复4 楼        文友:黯夜微凉        2020-11-06 20:37:31
  感谢社长的精彩按编。
5 楼        文友:夕照峰影        2020-11-11 19:40:43
  别开生面。人民警察有铁面有柔情。
回复5 楼        文友:黯夜微凉        2020-11-19 16:17:16
  问好。感谢临帖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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