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征文“霜叶红于二月花”】与困惑同行(散文)
白居易有诗说:“行年三十九,岁幕日斜时。”意思是说,三十九岁就已经是沉沉暮年岁月开始了。我时年三十九,竟管还没有感到“岁暮日斜”,但还是时不时地思索着“不惑”的话题。《礼记》上说,四十强而仕;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西人说,人生四十才开始。这些说法孰优孰劣,难以评说,恐怕还要根据个人资质、天赋、境遇来考虑这些问题。把四十看成暮年的杜甫------因他有诗说“四十明朝过,飞腾暮影斜,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
有一句话说,生活是一门艺术,是每个人都必须学习,而没人能教的艺术。我的三十没有“立”,我的四十也不可能“不惑”,我想这也不算奇怪。俗语说“食色,性也”,食色是人的天性,名利无非是食色的拓展,名利也是更进一步获取食色的保障。当今社会,人如果仅仅安于简单的食色,那会被看作是没有出息的表现。宝马香车、豪华别墅、美女娇娃,是当代英雄的典型特征。像陶渊明那样的境界,不知现在有几个人是打心眼里认同的。“不戚戚于富贵,不汲汲于名利”是可能做到的,不刻意求取,有这番境界不稀奇。但“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这样面对困苦的境界而安然自得谁有?谁又愿意有呢?一方面是锦衣玉食者的醉生梦死,一方面要苦于生存的人提高思想境界、安平乐道,这是不公平的。你说金钱富贵、名利地位对人没有用,但明明是富人比穷人过得好、过得舒坦,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对穷人也就是弱者进行舆论上的欺骗。我喜欢良宽的诗:“生涯赖立身,腾腾任天真。囊中三升米,炉边一束薪。谁问迷悟迹,何知名利尘。夜雨草庵里,双脚等闲伸。”诗的意境是脱俗高雅的。
但毕竟,我非圣贤之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做着常人应该做的事,生活着,思索着,爱着,恨着。来自生活的、社会的和个人内心的大大小小的烦恼此消彼长,何长一日消歇?就在人家被美酒美味美女陶醉的时辰,我还拿着没有奖金的工资,穿着不悦人目的衣裳,洒着呛人(卫生间用的)的香水,吃着大路菜,骑着没铃的自行车,仍视钱为粪土。就在人家加官晋级提职称开大奔住别墅的时候,我会说当官有什么好?官场险恶,上厕所都算计人,裤裆都是湿的,每天开会签发文件,哪有读小说好玩?住别墅太孤单,哪有住在顶楼好,居高能远望,香港影星张曼玉每天都爬楼梯-----减肥。看戏就坐后排吧,坐后排看不清戏却看得清看戏的人。提职称今年不行就明年吧,只一虚名,也差不了多少钱,就是听着好听,面子好看,有啥?不要指望有人来送东西,唯质论稿。高高在上,有朝一日墙倒众人推,落差太大,哪有做百姓平稳?
其实,那种先前阔过的阿Q式的自嘲或自慰,只是乡野村夫贩夫走卒上不得台面的一种托词。更深层的还是老庄那套人生哲理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常人的行为方式。翻开中国两千多年来的历史,虽说是儒佛道杂糅,但细究起来,统治者明用儒学,然而深刻影响中国士人的还是老庄的那套东西。随着这么些年来方方面面的潮起潮落,更深切地体会到,老庄哲学确实有积极的一面,同时也有不容回避的消极的一面,各中全看个人如何因时因地来把握。于统治者而来,是有借以麻痹群众不以反抗的一面,但对于暂居弱势地位的人来说,也确实是抚慰无奈心灵的一服良方。就像宗教一样,也许它真的就是人类的精神鸦片,但换个角度而言,完全可以设想一下,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了宗教,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不过,于个人而言,我更欣赏的是,如何审时度势,进退有序。穷则兼济天下,达则独善其身,但对一般百姓而言,顺的时候毕竟较少,而不顺的时候相对较多。人生百年,不论什么,生活也好,事业也好,感情也好,总是渴望向上走,这是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有别墅,当然没有人愿意住茅屋;有小车坐,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再骑着那除了铃不响、其他各处都响的破自行车;有院士、博导的高帽戴着,谁也不愿意再窝促于讲师、助编的衔头……叹的只是世事无常,不如意事常有八九。每每这种时候,我更倾向于尽人事,听天命,做自己所能做的,非自己所能的尽可释然。因此,平常所说的不在意一些事情,与其是讲给别人听,毋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为时所用,自然要成就一番事业;不为时用,则可以如潜龙一般。当然此种情形下,绝不是安之若素,更不是无所作为,坐以待毙,而是积极创造条件,等待时机东山再起。不容讳言,许多事情都是说易行难,这当然更不例外。一般人穿华服、坐大奔,难免觉得有愧,但你若是让他骑破自行车、吃小饭馆,可能又会时露窘色。如能真的做到泰山压顶不变色,荣辱相忘,能屈能伸,则真名士也。人总是特定的人,也总是在特定的环境中生活,许多事情非不明也,实不能也。要紧的是,找准自己的位置,做自己该做的,说自己该说的。
伟大的人生开出的是绚丽的生命之花,平常的人生反映的是生命的常态。我们感兴趣的不应是生命的停止不前的完美,而应该是连续不断的前进、挫折、探索和反思。是的,生命是孔子能做到而我们不能完全做到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的生命。四十不惑于生色犬马,不惑于荣华富贵是可以做到的。正如蝉的午后时分,四十岁也是人的午后时分,当爱情来临时能不困惑吗?我以做好了准备,不管是四十岁,还是八十岁,如果有爱,我将与困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