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远方】老桑芹(散文)
在外旅居了快三十年了,内心一直感觉自己是异乡人,回到故乡,故乡人又说我是外乡人,这时候我才深觉“少年离家中年回,乡音有改容颜衰。少年相见似相识,笑答客从外乡来”的那份失落之感。好在还有家人熟知我,为我备下在家时爱吃的食物。
说也奇怪,虽然与婆家人相处了二十几年,吃食物还是不习惯,等回到老家,见了父母和弟弟妹妹一起吃饭居然找到了在娘家时的感觉。那些爱吃的东西还是很美味的。
身居小兴安岭,说是吃山珍江味也不为过,吃的山菜是野生的,肉类大部分也是山中跑的,或者是天空中飞的(现在是不能吃到了,政府禁猎)。鱼不是河里抓来的,就是从江里打捞上来的,人工养殖的鱼和野生的鱼是无法比的,如今江里出产的鱼贵到几十元一斤,有的名贵之鱼贵到上百元一斤。
小时候的饮食养叼了我的胃口,到了我工作的地方生活,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好在每年都有机会回到故乡,吃一吃故乡的菜和鱼。鱼太贵不能常吃,但是买一些山野菜吃兜里的钱还是够用的。
想一想小时候那些山野菜,到了季节拎起柳条筐到野外去采就可以了。除了家这四方之地,那就是一个共所有居住在山里人拥有的大菜园,五月一到来,山野菜纷纷破土而出,迎着春天的暖阳一天天长大,等长得够大,山民纷纷走出家门去采摘,我和小妹看了心里发痒,也挎个筐走出家门去挖或者采摘。常去的地方除了南河附近,便是北山了。
有一种山野菜出来的相对晚一些,那就是老桑芹。老桑芹闻着味道浓重,有一些人是不喜欢的,我家里确是十分喜欢吃。
刚出来时采回来,时间紧,就把老桑芹打个焯,削几个土豆,洗干净切成条和老桑芹一起炖着吃。一家人围在桌子旁每个人盛上一碗老桑芹炖土豆,咬一口馒头,再吃一口菜,或者喝上一口汤,汤水和着咬碎的馒头吃进肚,那叫一个舒畅。炖的一大锅老桑芹炖土豆十几分钟都进了家人的肚子里,品的是山野独有的味道,分享的是一家人的幸福。
赶上周末,称上一二斤猪肉,我和小妹挎着柳条筐,走过一架摇摇晃晃的木桥,镗进草丛里寻找老桑芹。
老桑芹不难寻找,它茎粗,叶子如蒲扇,长的也高,茎上长有细细的柔毛。你可别被它骗了,那细毛看着无害,实际不常干农活的人去采摘,也很扎手的。好在那时候,我和小妹在山里长大,每天都接触野草,并不忌惮它的小刺。我们二人各采一筐回去,再从原路返回到家里。
母亲已经把猪肉切碎,只等着我们姐妹俩采了老桑芹回去。母亲烧了半锅水再把老桑芹倒进热水里,用笊篱把老桑芹翻滚几下,满满一锅的老桑芹,最后被焯蔫,看着少得可怜。母亲把焯好的老桑芹放进凉水里拔凉,再把老桑芹捞出来沥净水,放在菜板上一刀刀细细切碎。此时我已经把饺子面和好,小妹也把葱扒好,递给母亲。母亲先用锅热开豆油,然后放进一个大小适宜的盆,再把需要和馅用的葱末、姜末等佐料放进去搅拌开,这时再把肉和老桑芹依次放进去搅拌。放上了面板,小妹和我负责揪剂子擀面皮,母亲负责包饺子。
说起包饺子,母亲和父亲刚结婚,那时候因为很少有吃到白面的机会,会用食指和大拇指一捏就成饺子的人很少,母亲就是其中一个,这种本领曾在婆家被大姑子和小姑子羡慕。
因为母亲包饺子快,我们很快就包够了一家六口人吃的了。有时候父亲兴致高,也会与我们共同包饺子,父亲的两个儿子是绝不会参与到做饭这种家务活中来。说来有趣,他们小哥俩结了婚不仅学会了做饭,也善于收拾屋子,看着他们各自在家会干家务,我忍着笑没有打趣他们,知道分担家务疼媳妇总是好事。
等饺子包好,他们小哥俩已经把水烧开(记忆中他们小哥俩常干的就是烧开煮饺子用的水,再把蒜扒好),父亲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饺子放进滚开的水中煮起来,这时母亲把小弟扒好的蒜瓣拍碎再细细剁碎,然后放进一个小碗,放进一些盐,兑上凉水搅拌开。父亲把煮好的饺子捞进盘子里,家里人你端一盘我端一盘进屋放到饭桌上,先给父亲和母亲摆好凳子,小的再谦让大的坐下来吃饭。
夹起一个肥胖的饺子先咬上一口,让里面的热气散一散,再狠狠咬上一口,一股格外鲜美的味道灌满口腔,美美滴咀嚼着,各说对老桑芹馅的饺子的口感。
论吃饺子的速度,我们谁也赶不上父亲,他老人家不仅嘴大,年龄大耐烫,吃饺子的经验也丰富。我们还没有吃进几个,父亲已经把一盘子饺子吃进肚子里,我们深怕饺子被父亲都吃了,也紧紧跟着欢快地吃。这时候的母亲看着丈夫和孩子吃的过瘾脸上堆满了甜蜜的笑容,这是对自己手艺的赞扬,更是对老桑芹的情有独钟。
老桑芹随着温度一天天升高,它们也在长高,到了六月中旬以后,基本上找不到可以食用的老桑芹了。那时候我们也不再关注它,我想幸存的老桑芹也有逃生的感觉吧。它们还侥幸的早,爱吃的父亲有了一种新吃法的尝试。
周末父亲带着我和大弟去看看菜地有没有长草,回来时拐进齐腰的草丛里,拔下一根根老桑芹,再用有韧劲的草困成一扎,夹在腋窝下回家了。我和大弟问父亲这是要做什么。父亲呵呵笑着:“回家试着做看看好不好吃。”
回到了家,母亲看着父亲采回来的过季的老桑芹,皱着眉头问:"这是要干啥?”
“吃。”父亲回答的简单干脆。
父亲又叫我去烧开水,水开了,父亲把老桑芹切掉叶子,只把茎放进热水里焯,焯好后用凉水拔凉,再一根根把老桑芹上的外皮撕掉,我也学着父亲把老桑芹的外皮撕掉。这时母亲已经焖好大米饭,简单做了一个爆炒大头菜。此时的父亲已经把去了皮的老桑芹切成段,再切成细丝,放进一个小盆子里,加上醋、香油、味精等拌凉菜所用的佐料,搅拌开放上桌,四个小脑袋瓜,随着父亲吃进一口凉拌老桑芹丝,也跟着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一股浓郁的清香之感充满口腔的蓓蕾,那股子清香是吃过的食物从来没有过的,好吃的无法言表。只是不停地一口米饭一口凉拌老桑芹地吃,两盘子凉拌老桑芹,扛不住人多,还好吃,碗里的饭还剩很多,凉拌老桑芹没有了。家里人没有想到老桑芹还能这样吃。剩下的饭几个人不得不就着爆炒大头菜吃了,这大概是母亲做饭以来遇到的最尴尬的事。
每年的春天家家户户都会遇到缺少鲜菜吃的情况,一个冬天,除了屋里土豆窖还存有一些土豆之外,再无其它的菜了。好在有一些山野菜不惧严寒与霜冻,早早地破土而出,充盈了山里人家的饭桌。也许是老桑芹长的大,口味又好,成了家乡人的最爱。
八九年,那时候鲜菜也是不好买的,老叔偏赶上那年春天去了我家,还带了两个朋友,都是在当地政府做着重要工作算是娇客了。父亲找来猎户中的好友,寻来一些野味,母亲又嘱托我和小妹去南山采了一些老桑芹,又挖了一些婆婆丁、明叶菜、荠荠菜和鸭嘴菜。为老叔和他的朋友做了一桌子具有山里特色的菜,用老桑芹掺着猪肉包了水煮胶。客们人们吃得很高兴,尤其是吃了老桑芹包的饺子,老叔的两个朋友吃着不停地夸赞好吃。
他们临走父亲和母亲除了送了木耳,还给他们带上了一些焯好的的老桑芹回家让他们的家人尝尝。
岁月如梭,匆匆走过了将近三十年,老家人依然保持着用山野菜招待客人的习惯。现如今老家的山野菜也不如从前多了,当地人因为搞种植木耳、猴头等山货,为了清除杂草撒了除草药,因为撒的面积大,自然药死了很多野菜的根。
去年暑假和夫带着婆婆去夫的三舅家,将车开到夫的三舅家,进了屋,三舅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看着我笑盈盈地说:“我知道你回来就嚷嚷着要吃老桑芹,今天我包的就是老桑芹馅的饺子,快坐下吃吧。”
简单的几句话,充满了浓浓的亲情与乡音,我急忙洗了手坐下和大家一起用这顿欢迎晏。我夹起一个饺子咬上一口,那股浓浓的老桑芹味道充满口腔,还有感叹,地方还是老地方,老桑芹还是从南山采来的,只不过在五月采来打了焯冻在冰箱里了。只要有谁要吃,或者有客人来要招待,从冰箱取出作为食材用就可以了。有了冰箱,比从前好多了。
旧地重游,游子的心,千回百转,父亲和母亲已经离开了人世,而我们几个也因为工作的原因不在此地。每次回来都倍感珍惜,感触也深,那些山山水水,很多屋子已经人去楼空,但是留在当地的人依然沿袭旧时的生活习惯,爱吃山野菜,爱吃江鱼,多采的山野菜可以卖钱。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所有的山野菜我最爱吃的还是老桑芹,不仅是我,弟弟妹妹也是这样。每次回去,一旦包了老桑芹馅的饺子,必定打个电话叫齐家人来吃,感觉又走回了童年,那座老屋依然荡漾着一家人共同生活的情景。